冀县临时王府大堂之内,气氛肃穆而略显焦灼。刘备端坐于上,法正、黄权等谋士分列两侧,下方则站着新近归附的天水官吏、豪强杨阜、马遵、阎温等人,正在禀报郡内钱粮筹措、丁壮编练等事宜,以应对日益严峻的鲜卑威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自堂外传来,打破了堂内的议政节奏。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风尘仆仆,甲胄未卸,征尘满身,正是自五丈原前线快马赶回的世子刘封!
他显然是一路疾驰,未曾停歇,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混合了愤怒与决绝的火焰。他不顾堂内正在进行的议事,也不待端坐于上的父亲刘备开口询问或是责备其擅离防地,径直大步走到堂中,对着刘备,单膝重重跪地,抱拳朗声陈词,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父王!儿臣在五丈原闻鲜卑胡骑南下,屠戮我汉家百姓,更行驱民攻城之禽兽暴行,此恨滔天,人神共愤!此仇不报,军心难平,民心难安!儿臣……儿臣心如油煎,片刻难安!儿臣请命,愿率军北上,扫清胡尘,以慰惨死同胞在天之灵!”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刘备:“然,胡虏恃其弓马娴熟,来去如风。若仅遣步卒大军征讨,彼等见势不妙,则远遁千里,我军必然劳师糜饷,难以竟全功,空耗国力!故,儿臣思得一策——”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请父王允准,于陇右之地,广召熟悉地理、弓马娴熟的良家子弟,速组一支精锐骑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骑制骑!我军需主动出击,将南下的胡虏主力,牢牢锁在渭水以北、陇山之外的区域,不使其流窜入我腹地,而后寻机聚而歼之,彻底绝此后患!”
说到此处,刘封再次抱拳,声音铿锵:“儿臣不才,愿亲领此军,北上御胡!若不能破敌,甘当军法!儿臣愿立军令状!”
这一番陈情,慷慨激昂,既有对胡虏暴行的切齿痛恨,又有清晰可行的战略构想,更充满了身先士卒的担当与勇气。堂内众人,无论新附旧臣,皆为之动容。
然而,军国大事,非同小可。法正出于谨慎,出列问道:“世子拳拳之心,我等皆知。然,世子自五丈原而来,那防线关乎全局,不知现今何人镇守?曹真虽退,徐晃仍据郿坞,此人乃魏之宿将,不可不防。”
刘封显然早有准备,从容答道:“军师,曹真已率主力退回长安,留徐晃率两万军守郿坞。我离开前,已委任魏延将军全权负责五丈原、北原、斜谷防线!文长将军久经战阵,勇略兼备,能攻善守,足可当此重任!”
法正微微蹙眉,徐晃威名素着,他仍有疑虑:“魏文长之勇,人所共知。然徐晃徐公明,乃魏之宿将,用兵沉稳老辣……魏延将军,果真能挡之?”
此时,一直静听的刘备抚须开口,声音沉稳,带着对麾下将领的深切了解与信任:“孝直不必多虑。文长之才,不在徐公明之下。其性虽矜傲,然于大事绝不糊涂。有五丈原地利,有坚营劲弩,文长足以挡住徐晃,保防线无虞。”
见刘备如此肯定,法正也不再言语。他深知刘备、刘封父子在识人用人上常有独到之处,既然他们都对魏延如此信任,自己也不必过多质疑。
刘备将目光重新投向刘封,神色变得愈发凝重:“封儿,你来得正好,陇右局势,比你所知更为复杂。”他走到悬挂的关中地图前,“萧关有郝昭镇守,子龙(赵云)与公节(张任)已率军前往支援,当可无虞。孟起(马超)正在镇压被曹魏煽动的羌胡之乱,分身乏术。”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然,前日陇西太守游楚,遣密使前来求救!秃发鲜卑一部,约万骑精锐,自金城方向大举入侵,陇西郡西部已陷入混乱,百姓惨遭荼毒!”
刘备看着刘封,眼中既有期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我正愁无合适大将可派往救援。幸得近日,陇右各地感念我军抗胡之义,多有良家子弟、豪强率部曲、自带鞍马来投,现已聚集两千余骑。我便将这些骑兵交予你手,再为你凑足三千之数!命你率此三千精骑,火速驰援陇西,助游楚太守抵御秃发部,稳定西线!”
陇西郡!刘封心中一震。那里尚未正式向刘备投降,名义上仍属曹魏,太守游楚也只是在危难之际向最近的、有能力且愿意抗胡的势力求救。此去,不仅要面对万骑胡虏,还可能涉及复杂的势力关系。
但他没有任何犹豫,慨然应诺:“父王!儿臣领命!必不辱使命!”
“时间紧迫,军情如火!”刘备起身,走到刘封面前,亲手将他扶起,用力拍了拍他的臂甲,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你且去准备,后日一早,便率军出发!陇西百姓,翘首以盼王师!记住,胡骑凶悍,务必谨慎,以保全自身和将士为要!注意安全!”
“儿臣明白!”
这一幕,堂下的杨阜、梁虔、尹赏、阎温等人尽收眼底。他们看到的是刘备父子在强敌环伺、内部未稳的情况下,毅然抽调本就宝贵的机动兵力,去救援一个尚未归附、甚至理论上还是敌境的郡县!只因为那里的汉家百姓正在遭受胡虏蹂躏!
杨阜原本刚硬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他微微颔首,似在无声叹息。梁虔、尹赏等人更是相互交换眼神,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感慨与折服。
阎温低声对身旁的尹赏叹道:“汉中王与世子,真乃仁义无双!陇西……尚未称臣啊!”
尹赏重重点头:“是啊,若非真心为天下苍生计,焉能如此?此等气度,方为真英雄!”
杨阜之前虽自称魏臣,此刻也不禁叹道:“刘备父子,真乃仁义无双!抗胡护民,方为华夏正朔之所为!”
刘备父子此举,无形中极大地巩固了他们在陇右的统治基础。这些本土豪强终于确信,投效刘备,并非仅仅是权宜之计,而是真正可以托付身家性命、共同抵御外侮、庇护乡梓的明智选择。一种基于共同命运和民族大义的凝聚力,正在悄然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