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声在西太平洋“探索一号”科考船的指挥室内回荡，红色的警示灯将每个人紧绷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声呐屏幕上，两个代表不明AUV的高速光点，正如同两支淬毒的箭矢，划破深海的黑暗，笔直地射向代表着“潜龙三号”的绿色光点。
“距离三海里！速度二十五节！预计两分钟接触！”声呐监控员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锐利。
“反制单元，最大功率定向干扰，覆盖目标区域！‘潜龙三号’，执行紧急上浮程序，航向调整为西北，全速！”科考队首席科学家郑首席的声音异常冷静，但语速快如子弹。他深知，在水下，速度就是生命，果断就是安全。
几乎在命令下达的同时，早已待命的水下电子对抗系统爆发出强大的定向声波脉冲，如同无形的重锤，砸向那两个不明AUV的来向。深海中，看不见的冲击波瞬间扰乱了那片海域的水声环境。
“潜龙三号”驾驶员也是经验丰富的国手，没有丝毫犹豫，深潜器尾部的主推进器和多个姿态调节喷口同时全功率启动，小巧的流线型机体猛地一颤，放弃了原本的悬停姿态，如受惊的旗鱼般，划出一道陡峭的上升轨迹，同时向西北方向疾驰。
“干扰命中目标！目标AUV速度骤降，航向出现紊乱！”声呐员报告。
“继续干扰！护航舰艇，向目标大致方位发射警告性主动声呐脉冲，标明我作业区！”郑首席紧盯着屏幕。这既是警告，也是向可能隐藏在更远处的母船或控制者表明我方强硬态度。
肖锋和赵晓雯守在“探针二号”的数据监控台前，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他们看到屏幕上，“探针二号”传回的电磁场频谱图在刚才的干扰和深潜器急动中剧烈波动，但很快，在专业的抗干扰算法处理下，基线又逐渐稳定下来。然而，就在这混乱的间隙，他们同时注意到，频谱图上那个原本微弱的特征信号凸起，竟然在急剧增强！
“信号强度在飙升！”赵晓雯指着屏幕，声音因为惊讶而有些变调，“不是干扰造成的杂波！是那个特征信号本身在变强！看这个上升斜率！”
肖锋也看到了，他立刻切换到原始数据流，快速分析：“信号源方向……与‘潜龙三号’刚才作业的方位高度重合！难道是深潜器的接近，或者刚才的对抗声波，意外‘激发’了海底的什么东西？”
这个发现既惊人又危险。他们似乎无意中触碰到了这片海域隐藏的某个“开关”。
“‘潜龙三号’报告，已脱离危险区域，正在上浮至安全深度。未与不明目标发生物理接触。”深潜器驾驶员的声音透过水声通讯传来，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喘息。
“干得好。”郑首席稍微松了口气，但目光立刻转向肖锋这边，“肖工，赵工，‘探针二号’什么情况？信号异常是怎么回事？”
肖锋快速汇报了他们的发现。
郑首席听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信号异常增强，可能意味着重要的发现，也可能预示着未知的风险。而那两个被干扰后暂时失去威胁的不明AUV，在声呐屏幕上已经转向，朝着远离的方向低速游弋，似乎暂时放弃了攻击，但并未远离。
“继续监测信号变化。命令‘潜龙三号’在安全深度待命，暂不回收。全体保持最高警戒。”郑首席做出决断，“将这里的情况，包括信号异常数据，立刻加密传回后方指挥部！”
后方的“深遗办”远程支持中心，以及旭遇集团的“深蓝基石”项目支持室，几乎同时收到了前方的紧急通报和异常数据。
巨大的屏幕上，前线的紧张态势和“探针二号”捕捉到的、正在急剧增强的异常电磁信号频谱，让所有人心头一紧。
“对方竟然直接动用水下航行器进行抵近干扰甚至攻击？”李文博盯着传回的AUV声呐特征图像，脸色难看，“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侦察和监视了，这是在红线边缘的挑衅！”
孙宇则更关注那个飙升的信号：“我的天……这信号强度……比之前微弱状态强了至少两个数量级！还在持续上升！这底下到底藏着什么？一个巨大的天然‘电池’？还是某种我们完全不了解的地质—物理过程被触发了？”
陈遇面色沉凝，他立刻接通了与杨振军的加密专线。
“情况我知道了。”杨振军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显然他也在紧急协调，“前方应对很及时，很专业。对方这种冒险的试探性攻击，恰恰说明他们急了，怕我们真的发现关键东西。那个异常信号是重中之重。我已经协调国家海洋预报中心和相关研究机构，紧急调取该区域的历史地质、地磁、水动力数据，尝试分析信号增强的可能原因。另外，增援的海警和必要的海上力量正在向该区域机动。”
“我们需要做什么？”陈遇问。
“两件事。”杨振军快速道，“第一，你们的技术团队，立刻对传回的异常信号数据进行最详尽的分析，寻找任何可能的规律、调制特征、或者与已知物理模型的关联，哪怕是最牵强的关联！第二，张伟那边，压力会更大。对方在现实空间动手，网络空间必然也会加强攻势。要确保前后方数据链路，尤其是异常信号数据的绝对安全！我怀疑，对方拼着暴露风险发动水下袭扰，很可能也是为了制造混乱，掩护他们在网络上的真正目的——窃取数据！”
“明白！”陈遇结束通话，立刻将任务分解下去。
整个旭遇支持团队再次高速运转起来。李文博和孙宇带领分析小组，对那不断攀升的异常信号进行抽丝剥茧般的分析。张伟的网络安全中心警铃大作，监测到针对科考数据中继节点的攻击强度和复杂度再次跃升，对方显然投入了更多资源，攻击手法也更加多变和隐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前线的对峙在继续，信号在持续增强，网络空间的攻防战进入白热化。
半小时后，孙宇那边首先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遇哥！老李！你们看这个！”孙宇将一段经过复杂时频分析的信号片段投射到大屏幕上，“这个异常信号，不是单纯的强度增加！它的频率成分在随时间发生极其缓慢但规律的‘漂移’！而且这种漂移模式……非常像某种……‘弛豫振荡’或者‘非线性共振’的特征！这不是简单的电磁辐射，这更像是某个具备复杂动力学的‘物理系统’被扰动后，产生的瞬态响应！”
“物理系统？”李文博也震惊了，“你是说，海底可能存在一个……能够与特定电磁频率耦合、并具备能量存储和释放特性的……天然结构或物质集合体？”
“对！而且这个‘系统’现在可能正处于一个不稳定的、能量释放或转化的状态！所以信号才这么强，还有这种奇特的动态特征！”孙宇兴奋得手舞足蹈，但随即又凝重起来，“但这种状态持续下去，会怎么样？稳定下来？还是……引发更剧烈的变化？甚至……对周围环境产生实质性影响？”
这个推断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深海之下，未知的物理过程，其潜在风险难以估量。
几乎同时，张伟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语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冷冽：“攻击被暂时击退了。我们联合国家级的反制力量，溯源打掉了对方在国内云平台上的一个关键跳板，并反向植入了追踪程序。对方很警觉，立刻切断了关联。但我们也拿到了部分攻击源的模糊画像，指向几个国际知名的、背景复杂的网络安全承包商。另外，我们在防御过程中，捕捉到对方似乎对‘异常信号’、‘频谱特征’这两个关键词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关注度，他们的一些试探性攻击，就是围绕着可能传输这些数据的特定信道进行的。”
“他们果然在找这个！”陈遇心中了然。对方不惜冒险进行水下袭扰，很可能就是为了制造紧张气氛，吸引我方注意力，同时为网络窃取关键数据创造机会和掩护。而“探针二号”发现的异常信号，正是他们觊觎的核心！
就在这时，前方“探索一号”再次传来紧急通报：那个异常电磁信号在持续增强约一小时后，强度达到了一个峰值平台，随后开始缓慢下降，但频率漂移特征依然存在。而更令人不安的是，部署在较远处另一个点位的、用于监测海底微震的仪器，记录到该区域海底在信号峰值期间，发生了一次极其微弱但可辨识的低频振动，震源深度与热液活动层大致吻合。
“物理扰动……信号真的引发了地质活动？”支持中心里，一位海洋地质专家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很微弱，但这证实了信号与海底实体结构存在能量耦合！我们必须立刻评估这种耦合的潜在风险！”
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和紧迫。信号不仅异常，还可能具有实质性的物理效应。
杨振军的指示再次传来：“指挥部研判，该异常信号及关联现象，具有重大科学研究价值和潜在风险。命令‘探索一号’科考队，在确保绝对安全的前提下，利用‘潜龙三号’或其它手段，对信号源区域进行谨慎的、非接触式的近距离观测和高分辨率扫描，尝试获取更直观的地形、地貌和可能存在的特殊物质迹象。但严禁任何形式的直接接触或取样，除非有绝对把握！同时，增援力量已就位，将形成更严密的外围保护圈。你们的任务，继续深化信号分析，并为前方的近距离观测提供实时数据解读支持！”
风险与机遇并存。前方将进行一场更加扣人心弦的“刀尖上的舞蹈”。
陈遇深吸一口气，看向李文博和孙宇：“把我们对信号动力学特征的所有分析结果，立刻打包发送给前方肖锋他们。让他们在观测时，特别注意信号变化与海底地形地貌的实时对应关系。”
“明白！”
“另外，”陈遇转向张伟，“网络防线不能有丝毫松懈。对方一次不成，很可能会有第二次，而且手段可能更极端。启动我们之前准备的‘蜜罐’和‘数据诱饵’计划，用一些精心伪造的、看起来很有价值但实则无关紧要的‘信号数据’，去吸引和消耗对方的攻击资源，掩护真实数据的传输。”
“已经在部署了。”张伟点头，眼中闪过技术对抗时的锐利光芒。
命令下达，前后方再次紧密协同。前方的“探索一号”在得到增援力量的壮胆后，开始小心翼翼地调整部署。受损轻微、状态良好的“潜龙三号”再次被启用，这次它携带的不再是取样机械手，而是超高清晰度的多光谱摄像系统、三维激光扫描仪以及更加灵敏的近距离水听器和磁力计。它的任务是在安全距离外，对信号源区域进行“扫描”和“拍照”。
后方的陈遇等人，则通过加密数据链路，几乎实时地看到“探针二号”监测的信号曲线与“潜龙三号”传回的海底画面开始同步。
黑暗的深海背景下，借助“潜龙三号”的强光照明和特殊滤光镜头，一片奇异的景象逐渐呈现在屏幕上。那是一片位于海岭坡脚、被乳白色和铁锈色沉积物部分覆盖的区域，数个大小不一的热液“烟囱”静静地矗立，冒着缕缕黑烟。但引起所有人注意的，是在这片区域中央，一个相对平坦的洼地中，裸露出的海底基岩表面，呈现出一种不寻常的、介于金属光泽与矿物结晶之间的暗哑反光，面积大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在这片特殊区域的边缘，散落着一些形状不规则、表面似乎有烧灼或熔融痕迹的深色岩石。
“就是那里！‘探针二号’的信号强度变化，与扫描光束掠过那片特殊区域时高度同步！”肖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压抑的激动，“而且，我们的近距离磁力计显示，那片区域的局部磁场梯度异常明显！”
“把画面拉近！聚焦那些深色岩石和特殊反光的基岩表面！”郑首席命令道。
画面逐渐放大、增强。可以模糊地看到，那些深色岩石的表面，似乎有一些极其细微的、类似电路蚀刻或自然晶格排列的纹理。而那片特殊反光的基岩，在特定角度的光照下，隐约呈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分形几何般的层叠结构。
“这……这不像是纯粹的自然形成……”一位随船的地质学家喃喃道，“但又没有明显的人工工具痕迹……像是……某种极端自然条件下‘生长’或‘改造’出来的……”
“‘深渊之门’……”后方支持中心里，陈遇身边的孙宇，忽然低低地吐出了这个从沉船样本和历史碎片中浮现的代号。
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震。难道，眼前这片奇异的深海景象，真的与几十年前那个疯狂的纳粹秘密计划有关？是当年他们寻找或试图制造的“天然基质”的所在地？还是说，这里本身就是地球自身孕育的、具有特殊性质的“天然奇观”？
就在众人为这惊人发现而屏息时，张伟那边的警报再次尖锐地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峻：
“遇哥！检测到超大规模分布式拒绝服务攻击（ddoS），目标是我们与科考船队的所有公开和对外的备用通信接口！流量来自全球数以十万计的僵尸网络节点，旨在瘫痪我们的对外联络！同时，发现有针对‘深遗办’内部办公网络的、极其隐秘的高级持续性威胁（Apt）攻击迹象，攻击手法与之前截获的某个国家级黑客组织特征库高度匹配！对方……正在尝试多路并进，全面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