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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错位的弦音
【真魂阮糯 · 接管瞬间】
意识从冰冷的深海猛地被拽回躯壳的感觉,
像是溺水者冲破水面,第一口呼吸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和窒息的余悸。
(疼……好冷……)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
后腰上那只手掌的温度(或者该说是缺乏温度的冰凉),
透过单薄的衣料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道。
脚下是坚硬光滑的阶梯,身体正被那股力道带着向上移动。
紧接着是听觉——
死寂中,只有两道脚步声,他的沉稳笃定,和……我自己这具身体的虚浮踉跄。
最后是视觉。
睫毛颤动,光线渗入。
低垂的视野里,是冰冷的木质阶梯、他笔挺的裤腿,以及自己不受控制般微微发抖的指尖。
(我在走……在上楼……关祖在旁边……)
维度A的记忆碎片与维度b此刻的感知轰然对撞,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
这不是我的LoFt,却又处处透着熟悉又陌生的冰冷气息。
而身边这个男人……
(阿祖……)
灵魂深处传来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悸动。
爱、惧、恨、悲哀,还有那该死的、历经生死也未曾彻底磨灭的……熟悉感。
这些属于我的激烈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接管这具身体的瞬间就要喷薄而出。
不行!
我几乎是用尽全部残存的力量,狠狠地将这些翻腾的情绪压回灵魂深处。
冰冷的精神壁垒瞬间构筑,将属于“我灵魂”的一切特质牢牢锁死。
(伪装!必须伪装!)
我是维度b的阮糯。
我是刚刚经历了绑架、惊吓、被迫交易、来到陌生恐怖环境的、脆弱的阮糯。
我应该是恐惧的、茫然的、顺从的、甚至有些麻木的。
就在我强行调整呼吸节奏,
试图让这具身体的颤抖显得更“自然”而非“灵魂震颤”时——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停顿,若非我此刻全神贯注于感知他的一切动静,几乎无法察觉。
(察觉到了?!)
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跳。
是我的接管带来了某种气息上的改变?
还是这具身体的反应模式,在灵魂切换的刹那出现了断层?
不能慌。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我强迫自己继续维持着那种空茫麻木的状态,
甚至让身体更松懈了一点,将一部分重量若有若无地倚向他施加在我后腰的那股支撑力上,
像一个真正精疲力尽、放弃思考的人会做的那样。
同时,我努力回忆着之前通过“她”的感知捕捉到的、属于这个维度b阮糯的一些细微习惯——
微微内扣的肩膀,过于轻浅的呼吸,紧张时会不自觉咬住下唇内侧……
我模仿着,调整着。
楼梯很长,每一级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关祖视角】
那顿挫感,短暂得如同错觉。
但关祖从不相信错觉。
他的感官经过常年精密的自我训练和黑暗实践的淬炼,比最灵敏的仪器更能捕捉异常。
方才那一瞬间,掌下身体的“质态”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不是从僵硬到放松那么简单,更像是……内在的驱动核心,被悄无声息地替换了?
一种更凝实、更……难以言喻的东西,极快闪过,又被迅速掩盖。
(有趣。)
他眸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探究。
步伐恢复如常,继续引领着她向上,仿佛刚才那刹那的停顿从未发生。
但他的注意力,已经如同无形的蛛网,彻底笼罩了身侧的人。
他开始更细致地观察。
呼吸。
之前是断续、浅促、带着惊悸的。
现在……似乎平稳了一些,但那种平稳之下,有种刻意维持的板滞,不够“自然”。
仿佛在计算着吸气和呼气的间隔。
颤抖。
之前是持续不断的细密颤抖,源于神经的过度紧绷。
现在,颤抖停止了,但肌肉的僵硬程度并未减轻,反而像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用尽全力维持静止的状态。
最让他留意的是那细微的倚靠。
她将一点点重量靠了过来。
这个举动本身符合一个虚脱者的行为逻辑。
但关祖敏锐地察觉到,这倚靠的“角度”和“力道”,
与之前她无意识躲避他触碰时的身体记忆,有极其细微的偏差。
更像是一种……经过计算后选择的、最能体现“依赖”和“无力”的姿态。
(在演?)
这个判断让他心底那丝兴味陡然放大。
如果她是在极度恐惧下,本能地选择了用某种表演来应对他,这倒是一种令人惊喜的“韧性”。
说明她的潜意识里,求生和适应的机制在快速启动。
但如果是另一种情况……
关祖的思绪滑向那个一闪而过的“熟悉感”。
那感觉太缥缈,难以捉摸,却像一根细刺,扎在了他惯常绝对掌控的认知上。
他需要一个测试。
一个微小、自然、却足以探测这种“变化”本质的测试。
他们来到了二楼走廊的尽头,面前是一扇厚重的实木门。
这里,是LoFt里他很少让人进入的领域之一,也是他为自己和她准备的“新房间”的外间。
他停下脚步,终于松开了始终贴在她后腰的手。
失去了那股支撑和引领的力量,身侧的人似乎轻轻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关祖转身,面对面地看着她。
她依旧低垂着头,湿乱的头发遮着脸颊,
只露出一点尖俏苍白的下巴和紧紧抿着的、失去血色的唇。
双手无意识地交握在身前,指尖用力到发白。
完全是一副惊吓过度、茫然无措的模样。
关祖伸出手,不是去碰她,而是越过了她的肩膀,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轴发出轻微而顺滑的声响。
里面没有开主灯,只有墙角一盏落地灯散发着幽暗昏黄的光晕,
勉强勾勒出房间中央一张宽大沙发,和侧面一整排顶立地、此刻拉着帘子的落地窗的轮廓。
空气中,有一种崭新的皮革、木材和……淡淡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进去。”
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一道简单的指令。
但他没有动,没有像之前那样引领或轻推她。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反应。
是顺从地、麻木地走进去?
还是会流露出对未知黑暗空间的恐惧和迟疑?
抑或是……会有其他反应?
这个简单的“进门”指令,在此刻,成了一个无声的观察窗。
【真魂阮糯 · 艰难伪装】
他的手离开了。
那一瞬间,我几乎要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自由”而松懈了紧绷的神经,
但下一秒,更大的压力笼罩下来——他转身了,他在看着我。
即使低垂着眼睑,我也能感受到那目光的实质感,冰冷、审视、如同手术刀般试图剖开一切伪装。
我的血液似乎都在这目光下流速变缓。
(不能对视……现在的“我”,应该不敢直视他……)
我维持着低头的姿态,将所有的注意力用来控制身体的自然反应(或者说,模拟自然的不自然反应)。
交握的手指用力到疼痛,这很好,符合“紧张”。
他推开了门。
幽暗的光线和陌生的气息从门内涌出。
(新房间?不是之前囚禁过“她”的地方?)
维度A的记忆里,关祖在LoFt有不同的“房间”,各有用途。
这个味道……消毒水?
他准备了医疗用品?
为了处理“她”身上的伤?
“进去。”
指令下达。
简单,直接,不留余地。
但他没有动。
我瞬间明白了——这是一个测试。
他在观察我独自面对这个“未知”空间的反应。
真正的维度b阮糯,此刻应该是什么反应?
极度的恐惧,对黑暗和未知的抗拒,
可能伴随着迟疑、退缩,
甚至因为他的注视而更加不敢动弹。
但我也不能表现得过于懦弱以至于停滞不前,
那可能会激怒他,或者让他觉得过于乏味。
需要在“恐惧的顺从”和“麻木的服从”之间,找到一个精准的平衡点。
我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抬起了头——
不是看向他,而是怯生生地、飞快地瞥了一眼那洞开的、幽暗的门内。
然后,像是被那黑暗烫到一样,迅速收回视线,身体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
紧接着,我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模仿紧张习惯),
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
用一种很小、很虚的步子,慢慢地、一步一顿地,朝着那扇门挪去。
每一步都充满了犹豫和恐惧,却又被身后的他无形的目光逼迫着向前。
走到门口时,我甚至停顿了一下,肩膀微微发抖,
似乎在对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才终于抬脚,跨过了那道门槛,将自己没入了房间内那片昏黄与黑暗交织的光影之中。
自始至终,我没有看他一眼,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扮演着一个被恐惧剥夺了大部分反应能力、只剩下基础服从本能的脆弱存在。
【关祖视角】
他看着她完成那一系列细微却层次丰富的反应。
那怯生生的一瞥,精准地表达了对未知的恐惧。
身体的瑟缩和迟疑的步伐,是抗拒。
死死咬唇和最终向内的挪动,是强迫性的服从。
门口那短暂的停顿和颤抖,是最后防线的崩溃。
完美。
完美地呈现了一个惊吓过度、心智濒临崩溃的受害者,在绝对权威命令下的矛盾行为。
几乎……太完美了。
关祖的视线落在她消失在门内昏暗光线中的单薄背影上,眸色深沉如夜。
她的表演,如果这是表演的话,已然超越了简单的应激反应,带上了一种下意识的、甚至是天赋般的戏剧张力。
这很有趣。
但更让他无法释怀的,是这份“完美”之下,那极其偶尔、如同幻觉般泄露出的、一丝极其隐晦的“稳定感”。
就像惊涛骇浪的海面下,有一块礁石始终未曾动摇。
那熟悉感……似乎又与这块“礁石”隐隐相连。
他抬步,跟着走进了房间,并反手关上了门。
“咔哒。”
落锁的声音清脆,在寂静中回荡。
游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而他,不急。
他有的是时间,一层层剥开这看似脆弱的躯壳,
看看里面藏着的,究竟是预期的猎物,
还是……别的什么让他更加感兴趣的东西。
真魂与替身的秘密,猎人与猎物的博弈,在这新的囚笼中,悄然升级。
而关祖的敏锐,如同最危险的探照灯,已经锁定了那缕不协调的“弦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