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月华战场,死寂无声。
三道巨大的、覆盖着厚厚银色冰晶的深坑,如同大地上溃烂的伤口,烙印在破碎浮空岛屿的中心。
坑洞边缘的岩石呈现出诡异的琉璃态,那是被极致的冰寒瞬间冻结又被巨力粉碎的证明。
寒气如同实质的白色雾瘴,从坑洞深处不断弥漫开来,所过之处,连空气中飘散的尘埃都被冻结成微小的冰晶,簌簌坠落。
司马仙小山般的身躯被冻结在一块漂浮的巨石上,覆盖着半透明的银色冰层,灵炉战斧脱手斜插在冰面,斧柄也已结霜。
他双目圆睁,瞳孔涣散,胸口那巨大的凹陷被冰晶填满,生死不知的躯体是这片坟场的第一座墓碑。
林鑫的身体如同被丢弃的破败人偶,蜷缩在冰冷的岩石角落,断成两截的法杖散落一旁。
鲜血从他口鼻中溢出,尚未落地便已冻结成猩红的冰凌,挂在苍白的下颌,凝固成绝望的冰泪。
元素的光辉在他身上彻底熄灭。
王原原保持着举盾格挡的英勇姿态,整个人化作一尊栩栩如生的冰雕。
厚重的巨盾在她身前碎裂,冰晶覆盖了她半边身体,连同她脸上那瞬间凝固的惊骇与守护的决绝,一同封存在永恒的严寒里。
她身后的岩石上,溅射着韩羽和陈樱儿喷出的、同样冻结的血花,两人如同被狂风折断的芦苇,委顿在地,身体覆盖着薄冰,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动内腑,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和更深的冰寒。
死寂笼罩。
唯有月华漩涡中心,那道漠然的月光女神身影,是这片绝望坟场唯一的“活物”。
她空洞的银灰色眼眸扫过下方的冰封地狱,如同扫视一片无意义的尘埃。
发间狂舞的、流淌着暗金纹路的月光触须冠冕,散发着冰冷的神威与绝对的秩序。
她再次抬起了手,掌心月华流转,新的毁灭光矛正在无声凝聚,目标——锁定了最后两个还能站立的身影,龙皓晨和被他护在身后的圣采儿!
龙皓晨拄着光明圣剑,半跪在破碎的冰面上。他身上的冰晶在刚才爆发的冲击下碎裂了大半,露出底下遍布裂痕的骑士重铠和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暗金色的血液混合着冰屑,从他崩裂的虎口、嘴角不断渗出、滴落,在冰面上砸出小小的、冒着热气的深坑,又迅速被寒气冻结。
他赤金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天空中再次亮起的毁灭光矛,那光芒映照着他脸上纵横的血污和冰渣,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碾碎所有幻想后的…极致冰冷。
光明圣剑插在冰面,剑柄上那枚融合了逆天魔龙本源的赤金色晶核,光芒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搏动微弱。
剑身流淌的白金与暗金光纹,此刻也混乱不堪,如同垂死的巨蟒在挣扎。
“嗬…嗬…” 龙皓晨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冰寒刺入肺腑的剧痛。
他看到了被冰封的伙伴,看到了濒死的战友,看到了头顶那漠然凝聚的死亡之光。愤怒的火焰早已被极寒冻结,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圣殿的虚伪?魔族的野心?枫秀的棋局?这些宏大的、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枷锁,在这一刻,被那三道埋葬了伙伴的深坑和头顶冰冷的矛尖,彻底碾碎了!
他不需要再为谁而战。
不需要再背负什么狗屁光明之子的责任。
他只想…让眼前这个毁灭了他一切的冰冷傀儡,付出代价!
“都…给…我…” 龙皓晨沾满血冰的手,死死攥紧了圣剑的剑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猛地抬头,赤金色的瞳孔深处,最后一丝属于“光明之子”的辉光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属于逆天魔龙的暴戾与毁灭意志!
剑柄上那枚黯淡的赤金色晶核,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灵魂的蜕变,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刺目血光!
“…滚!!!”
一声混合着血沫与龙吟的咆哮,撕裂了死寂!龙皓晨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将插入冰面的光明圣剑,悍然拔出!
轰——!!!
不再是神圣的光辉!
一道粘稠、狂暴、如同燃烧龙血凝聚而成的巨大暗金剑芒,混合着圣剑本身崩碎逸散的光明碎片,从剑尖喷薄而出!
剑芒之中,那道微小的逆天魔龙虚影彻底凝实、膨胀,发出震碎灵魂的怒吼!它不再是圣剑的附属,而是成为了这毁灭一击的主导!
带着龙皓晨被碾碎光明后仅存的、最纯粹的毁灭意志,不顾一切地逆冲向苍穹,悍然撞向那三道刚刚凝聚成型、正欲落下的月华光矛!
没有技巧!
没有防御!
只有最野蛮、最直接的以命换伤!以毁灭,对抗抹杀!
暗金与月华,毁灭与冰寒,两股同样恐怖的力量在半空中悍然对撞!
嗤——滋啦——!!!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仿佛两个世界法则被强行撕裂、互相湮灭的恐怖声响!
暗金剑芒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万载玄冰,疯狂地侵蚀、消融着月华光矛!
光矛表面的暗金纹路剧烈闪烁,试图稳住形态,但在那蕴含了龙皓晨所有愤怒与绝望的、狂暴的逆天魔龙本源冲击下,竟被硬生生地阻滞、扭曲!
三道月华光矛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冰冷的月华能量如同失控的洪流,从裂痕中疯狂逸散、爆炸!
轰!轰!轰!
沉闷的爆炸声在半空接连炸响!混乱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浮空岛屿!冰层被掀起、粉碎!
岩石被湮灭成齑粉!龙皓晨首当其冲,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块巨大的冰坨上!
光明圣剑脱手飞出,旋转着插在远处的冰面,剑身光芒彻底熄灭,赤金晶核也布满了裂痕!
他口中鲜血狂喷,胸前的铠甲彻底碎裂,露出一个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边缘覆盖着被月华侵蚀的银霜!
然而,那三道致命的月华光矛,也在这一次不顾一切的撞击中,被强行引爆、偏移!
毁灭性的能量擦着圣采儿所在的区域掠过,将她身后一大片冻结的岩壁彻底轰成了弥漫的冰尘!
悬浮于月华旋涡中的“月夜”,那空洞漠然的银灰色眼眸,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发间狂舞的月光触须冠冕,其表面流淌的暗金纹路,在刚才那狂暴的逆天魔龙本源冲击下,竟有数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细微的明灭闪烁和紊乱!
那并非力量的不足,而是驱动这具神性兵器的、源自枫秀的绝对秩序意志,被龙皓晨那玉石俱焚的、纯粹的毁灭意志,极其短暂地撼动了一丝!
就在这能量乱流肆虐、毁灭余波未散的瞬间——
嗡!
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沉重叹息与万物轮回气息的波动,从圣采儿身上悄然弥漫开来。
她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低垂着头,灰白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此刻,覆盖在她身体表面、艰难抵挡着月华寒气和能量乱流冲击的那层稀薄灰色光膜,正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灰色,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
一种深沉、纯粹、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如同拥有生命的墨汁,从她身体内部渗透出来,迅速浸染了整个光膜!
光膜瞬间转化为一层不断摇曳、燃烧的…黑色火焰!
这火焰没有温度,反而散发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
它无声地燃烧着,将侵袭到采儿身边的月华寒气、能量乱流、甚至空间本身,都无声地…“燃烧”殆尽!
化为最原始的虚无!
采儿脖颈上那道狰狞的、猩红刺目的荆棘状轮回之印,此刻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烙印剧烈地蠕动、凸起!
猩红的光芒疯狂闪烁,试图压制这失控的黑色火焰!烙印上的倒刺疯狂生长,深深勒入皮肉,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襟!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从采儿紧咬的唇间溢出。
她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但她的头,却在颤抖中,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遮挡面容的灰白长发向两侧滑落。
露出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非人般沉静的脸庞。
她的眼睛…睁开了。
不再是沉静的寒潭。
那是一双…完全被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所占据的眼眸!如同两个通往终极虚无的漩涡!
旋涡深处,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不断旋转的、仿佛要将万物拖入轮回尽头的黑暗!
一股无法形容的、比月夜更古老、更沉重的神性威压,混合着冻结万物的轮回寒意,以采儿为中心,轰然爆发!
她缓缓抬起了一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
那只手,纤细,苍白,此刻却覆盖着一层流动的黑色火焰。
指尖,对着月华漩涡中心、那因秩序意志被短暂撼动而出现一丝迟滞的月光女神,隔空,极其缓慢地…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
只有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纯粹由轮回黑暗构成的“线”,无声无息地划过空间。
这道“线”,精准无比地…“切”过了连接着月光女神与月夜本我意识碎片之间、那几缕最为核心、流淌着最浓郁暗金纹路的月光触须根部!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断裂声,在灵魂层面响起!
悬浮于空中的“月夜”,身体猛地一僵!空洞的银灰色眼眸剧烈地收缩!
发间那狂舞的月光触须冠冕,核心处数条最粗壮、暗金纹路最亮的触须,如同被无形的利刃斩断,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灰败、僵硬!
其表面流淌的暗金纹路如同烧断的保险丝,猛地爆开几朵细微的电火花,随即彻底熄灭、断裂!
一股源自月夜灵魂本源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痛苦、茫然与挣扎的意念,如同被切断提线的木偶,瞬间从那具冰冷的月光神躯深处传递出来!
虽然仅仅一瞬,那浩瀚的月神神威与龙皇秩序便再次汹涌而至,试图重新压制、修复这短暂的失控。
但这一瞬的断裂,这一丝月夜本我的痛苦挣扎,却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清晰地传递到了另外两处战场!
溟归战场边缘,被冰封在巨大晶簇中、保持着死斗姿态的影风,胸前那枚沉寂的三角神印,代表月夜的那一角,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乱光芒!
冰封的晶簇内部,响起细微的碎裂声!
而在更高、更远的、那片凝固的、仿佛在永恒俯瞰的混沌虚空深处。
一声极轻、却足以冻结时空的冰冷低哼,如同九天垂落的寒霜,无声地响起。
一只骨节分明、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从虚空中缓缓探出。
指尖,一点暗金色的光芒无声亮起,带着湮灭一切“意外”的绝对意志,遥遥点向了下方那片刚刚爆发出轮回黑焰的破碎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