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侯府缴获永丰号货物、拘押周汝成等人的消息,在次日早朝前便如风般传遍了京城官场。
安国公赵崇称病未上朝,但安国公府一系的官员却异常活跃。刑部右侍郎刘墉在朝会上率先发难,奏称“靖海侯越权查案,擅拘朝廷命官,扰乱漕运”,要求景和帝严惩。
“周汝成乃工部正五品郎中,即便有罪,也当由三司会审。靖海侯私自扣押刑讯,已违国法!”刘墉言辞激烈,身后数名官员附和。
云逸立于武官列中,神色平静。待刘墉说完,他才出列奏道:“陛下,臣奉密旨查办星陨阁渗透一案,周汝成涉嫌勾结外贼、盗卖国宝,证据确凿。永丰号所运前朝玉圭等物,现已封存侯府,随时可供查验。至于漕运——运的是违禁之物,拦的是通敌之船,何来扰乱之说?”
他从怀中取出景和帝昨日所赐密旨副本,由内侍呈上御前。
景和帝看过,淡淡道:“靖海侯所行,皆朕所允。刘卿若有疑,可去侯府亲眼看看那些‘货物’。”
刘墉脸色一变,不敢再言。
瑞亲王赵玠此时出列。他年近四十,面容儒雅,此刻却面带忧色:“陛下,臣掌宗人府,对皇室旧物流失之事痛心疾首。然安国公乃两朝元老,瑞王府更是宗亲表率,若仅凭一人供词便疑及重臣,恐伤朝野和气。臣请陛下下旨,将此案交三司共审,以示公允。”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既撇清了自己,又将安国公与“朝野和气”绑在一起。
云逸正要开口,徐锐已先一步出列:“瑞亲王所言有理。然此案涉及边疆安危、外贼渗透,非寻常刑案。陛下既已特命靖海侯督办,自有深意。臣以为,当以查清真相为重,其余皆可容后。”
两位重臣对峙,朝堂上一时寂静。景和帝扫视群臣,缓缓道:“此案由靖海侯继续查办,三司协理。凡涉案者,无论身份,一查到底。退朝。”
圣意已决,无人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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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云逸刚出宫门,便被徐锐叫住。二人骑马并行,徐锐低声道:“安国公今日虽未上朝,但其党羽不会善罢甘休。刘墉只是个开始,后续必有更多手段。”
“意料之中。”云逸道,“周汝成、曹太监的供词已涉及安国公府与瑞王府,他们必然反扑。”
“你手中证据,可够扎实?”
“永丰号货物是实打实的物证,周汝成供词有画押,曹太监也已招认。”云逸顿了顿,“但若要直接定安国公、瑞亲王之罪,还需更直接的证据——比如他们与星陨阁来往的书信、账目,或是亲自参与谋划的证人。”
徐锐点头:“安国公老谋深算,这类证据定藏得极深。瑞亲王则更麻烦——他是宗亲,若无铁证,动他便是动摇皇室体面。”
“所以要从外围入手。”云逸道,“聚宝斋胡东家、漕帮余党、安国公府和瑞王府的管事、账房……这些人里,总有知道内情的。”
说话间已至岔路,二人分别。云逸回到侯府,林远早已等在门口,一脸焦急。
“侯爷!出事了!”林远快步迎上,“咱们盯漕帮的那队人,今早在贫民窟赌坊跟丢了目标!那三个舵主像是人间蒸发,赌坊老板也说不出所以然!”
云逸眉头微皱:“何时发现跟丢的?”
“卯时末换班时发现的。”林远道,“夜班的人说子时还见他们在赌坊里喝酒,寅时再看,人就不见了。赌坊后门有条暗道,通往下水道,恐怕是从那儿溜的。”
“其余盯梢点呢?”
“聚宝斋胡东家还关在地牢,安国公府和瑞王府那边……”林远掏出一本册子,“安国公府今早派了三拨人出府,一拨往城东钱庄,一拨往京畿大营方向,还有一拨去了瑞王府。瑞王府则闭门谢客,但后门有马车进出,拉的都是箱笼,像是要转移物品。”
云逸接过册子快速翻阅。安国公府往京畿大营方向的人最值得注意——京畿大营副将吴焕,是安国公旧部,当年随他平定西北时的亲兵。
“石猛呢?”他问。
“石大哥带人去追查漕帮那三个舵主的下落了。”林远道,“李小三在审胡东家,说是已经撬开嘴了,正等您过去。”
云逸当即往地牢去。
地牢深处,胡东家被单独关在一间囚室,面色灰败。李小三站在牢门外,手里拿着几页供词。
见云逸来了,李小三禀报道:“侯爷,胡东家招了。聚宝斋这些年确实为安国公府和瑞王府仿制前朝器物,真品则被他们收走。他还供出一个关键信息——安国公府有个密室,专门存放与星陨阁往来的密信和账册。密室入口在书房多宝阁后,需转动特定瓷器机关。”
“他可去过?”
“他说只去过一次,是三年前送一批仿制品去时,无意间撞见的。”李小三道,“当时安国公正在密室与一个穿灰袍的人谈话,见他闯入,大发雷霆,差点杀他灭口。后来是周汝成求情,才饶他一命,但警告他若说出去,全家死绝。”
云逸看向胡东家:“那灰袍人什么模样?”
胡东家颤声道:“戴着兜帽,看不清脸,但说话声音很怪……像是掐着嗓子,又像是两个人同时在说话。手上戴着个黑铁戒指,戒面是个……是个星星图案。”
星陨阁的人!
“密室里的账册,你可见过内容?”
“瞟到一眼。”胡东家努力回忆,“好像是记录什么‘星石’‘血脉’‘祭品’……小人当时吓坏了,没敢细看。”
云逸心念电转。安国公府密室若有与星陨阁直接往来的证据,那便是铁证。但如何进去?强闯肯定不行,安国公府守卫森严,且打草惊蛇后对方可能销毁证据。
“侯爷,还有一事。”李小三又道,“胡东家说,安国公府三年前那五万两银子,他听周汝成提过一嘴,好像不是赎金,而是……‘供奉金’。”
“供奉金?”云逸眼神一凝。
“说是每年都要给星陨阁送一笔钱,换什么‘庇护’。”胡东家补充,“但具体的,小人真不知道了。”
云逸沉吟片刻,吩咐道:“将胡东家供词整理好,与周汝成、曹太监的供词对照印证。另外,派人盯紧安国公府书房,看近日有无异常动静。”
“是!”
离开地牢,云逸回到书房。林远已经泡好了茶,桌上摊着京城舆图和各处盯梢点的回报。
石猛在午时前回来了,面色凝重:“侯爷,漕帮那三个舵主找到了。”
“在哪儿?”
“护城河里。”石猛沉声道,“三具尸体,今早被巡城司捞起。验尸的仵作说,死于昨夜子时到寅时之间,颈骨被捏碎,是高手所为。身上财物俱在,不是劫财。”
杀人灭口!云逸握紧了茶杯。对方动作好快。
“还有,”石猛继续道,“我们追查时发现,昨夜有一队形迹可疑的人从城南出城,往西山方向去了。跟踪的人不敢靠太近,只远远看见他们进了西山一处庄园——就是安国公府前夜取铁箱的那个废庄。”
云逸立刻起身:“调集人手,去西山!”
“侯爷,是否先请示陛下?”林远提醒,“安国公府毕竟……”
“若等请示,证据早被转移或销毁。”云逸斩钉截铁,“石猛,点五十名亲卫,全部轻装。小三,你带另一队人从侧翼包抄。林远,你留守侯府,若两个时辰后我们未回,立即去徐大将军府求援。”
“是!”
半个时辰后,云逸率队出城。秋日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官道上尘土微扬。他骑马在前,心中急速盘算:安国公府接连灭口、转移证据,说明他们已察觉危险,正在做最后清理。西山废庄里,定藏着比前夜铁箱更重要的东西。
或许,就是胡东家所说的密室账册的副本?或是星陨阁留下的其他物品?
队伍疾行,蹄声如雷。远处西山轮廓渐近,那座废庄隐于半山腰的密林中,安静得诡异。
云逸抬手示意,队伍减速,分散隐蔽靠近。
一场硬仗,就在眼前。
(第二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