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老街沉入最深的睡眠。
没有风，没有雪，只有零下十五度的寒冷凝固了整座城市。路灯在寒雾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街道上空无一人。
武馆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三个人影闪出。
陈默走在最前，一身深灰色工装，背着一个黑色工具包。李小虎跟在左后方，同样背着包，手里拿着一个强光手电——但此刻没有打开。王胖子殿后，他体型虽壮，脚步却出奇地轻，肩上扛着一捆绳索和几件特殊工具。
三人都戴着黑色面罩，只露出眼睛。
没有交谈，只有眼神和手势。陈默抬手，三人停下。他侧耳听了听街上的动静，确认无人后，打了个前进的手势。
他们不走大路，而是穿行在小巷和废弃院落之间。这些路，陈默早已在脑中演练过多次——避开监控，避开夜间巡逻的路线，用最短的时间、最隐蔽的路径接近老棉纺厂家属区。
二十分钟后，三人伏在废弃铁路的斜坡上，俯视着那片沉睡的平房区。
没有灯光。所有窗户都是黑的，连赵老三家的窗户也暗着——至少从外面看是这样。
陈默从工具包里取出红外夜视仪，架在眼前。视野里，房屋呈现出绿色的轮廓，温度高的地方呈亮白色。
大多数屋子是暗绿色的，只有零星的热源——那是老人的被窝，或者忘记关的电器。
赵老三家的偏房位置，有一片不正常的亮白区域，温度明显高于周围。机器还在运转。
杨老爷子家……陈默调整焦距。
屋里没有明显热源。暖风机已经停了，床的位置是暗的。但地面有一小片区域，温度略高于周围——不是人体温度，更像是……地下有热源传导上来。
地道。
陈默收起夜视仪，向李小虎做了个手势。李小虎点头，从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电子设备，打开开关。设备屏幕亮起微光，显示着附近的无线信号和电磁波动。
“三组信号源。”李小虎压低声音，指着屏幕上的三个红点，“赵老三家两个，强度高，像是监控和报警器。杨老爷子家一个，强度弱，可能是……监听设备。”
王胖子凑过来看，眉头拧成疙瘩：“这帮孙子，还挺专业。”
陈默没说话，从工具包里取出三副特制眼镜——镜片能过滤掉特定波长的红外光。他戴上，再次看向那片平房。
这一次，他看到了别的东西。
赵老三家屋顶，有两个极隐蔽的红外摄像头，镜头分别对着巷子两头。屋檐下，还有一个被动红外感应器，只要有人经过就会触发。
杨老爷子家门口，门框上方有一个微型摄像头，伪装成一颗生锈的钉子。窗户侧面，贴着一个小型振动传感器，一旦窗户被撬动就会报警。
“全套安防。”陈默摘下眼镜，“不是普通混混能搞到的。”
“那怎么办？”王胖子问，“硬闯？”
陈默摇头，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支笔状物体。他按下按钮，笔尖射出微弱的蓝色激光，在夜空中划出几乎看不见的线。
“小虎，干扰器能覆盖多大范围？”
李小虎看了看设备：“半径三十米，但只能持续三分钟。三分钟后，对方可能会发现信号异常。”
“三分钟够了。”陈默收起激光笔，“胖子，你留在这里，用这个观察。”他递给王胖子一个带长焦镜头的小型观测仪，“如果发现异常，比如有人出来，或者灯光亮起，立刻通知。”
他把一个微型耳机塞进耳中，另一个递给李小虎。王胖子也戴上一个。
“小虎，你跟我下去。我们从屋后进，不走门窗。”
两人顺着斜坡滑下去，落地无声。贴着墙根，像两道影子般移动到杨老爷子家屋后。
屋后窗户离地约一米八，老旧的双层玻璃窗，外面还有锈蚀的铁栏杆。陈默抬头看了一眼，伸手摸了摸栏杆的焊接点——已经锈蚀得差不多了。
他从工具包里取出一小瓶喷剂，对着焊接点喷了几下。液体迅速渗入锈迹，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几秒钟后，他用手一掰，栏杆的一根铁条悄然脱落。
同样的方法，他弄开了三根铁条，足够一人通过。
窗户是插销式的。陈默取出一根细长的金属片，从窗缝里探入，轻轻拨弄。咔哒一声轻响，插销开了。
他推开窗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屋里一片漆黑，只有那股熟悉的霉味和化学溶剂的残留气味。陈默翻窗进去，落地无声。李小虎紧随其后。
两人打开微光手电——光线调到最暗，只能勉强照亮脚下。
屋里和白天看到的没什么变化，只是更冷，更空。那箱年货还放在门口，没动过。床上被子凌乱，但没有人。
陈默走到床边，蹲下身，用手电照向床下。
那块松动的地砖，此刻被一个简易的木架子挡住了——架子上堆着旧鞋盒和杂物，看起来像是随意堆放，但陈默看得出，那是故意遮挡。
他示意李小虎警戒门口，自己动手移开木架。鞋盒和杂物被轻手轻脚地搬到一旁。
地砖露出来了。
普通的红砖，边长约四十厘米，边缘有明显的撬动痕迹。陈默用手指沿着边缘摸索，在砖的一角摸到一个小小的凹陷——一个不起眼的把手。
他轻轻一拉，地砖松动了。
但没有完全掀开。有什么东西从下面卡住了。
陈默趴下身，耳朵贴在地砖上。
滴答。
滴答。
那声音更清晰了，从地下传来，规律的机械运转声。
还有……微弱的呼吸声。
很浅，很快，像是睡着了，又像是……
陈默眼神一凛。他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根细长的探针，插入地砖边缘的缝隙，缓缓移动。探针末端连接着一个微型显示屏，屏幕上显示出下方的空间结构。
不是垂直的地洞。
是一条倾斜向下的通道，坡度大约三十度，深度……探针伸入两米后，还没到底。
通道壁是粗糙的水泥，有攀爬的脚蹬。底部似乎有光源，很暗，但能看出是个较大的空间。
陈默收回探针，看向李小虎，用唇语说：“下面有人。”
李小虎握紧了手里的电击棍。
陈默深吸一口气，双手扣住地砖边缘，缓缓用力。地砖被掀开一道缝——
没有报警声。
没有机关。
只有一股更浓的化学溶剂气味涌上来，混合着地下特有的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陈默将地砖完全掀开，放在一旁。一个黑洞洞的入口显露出来，约六十厘米见方，边缘粗糙。水泥脚蹬向下延伸，消失在黑暗中。
他做了个手势：我下，你警戒。
李小虎点头，退到门边，耳朵贴在门板上，同时盯着窗户。
陈默从包里取出一个微型摄像头，用伸缩杆慢慢伸入洞口。摄像头自带红外照明，画面传输到他手腕上的显示屏。
通道向下延伸约三米，到底后拐向右边——通往隔壁赵老三家的方向。通道很窄，仅容一人爬行。
但就在通道底部拐角处，摄像头拍到了别的东西。
一双脚。
穿着旧布鞋，裤腿是深蓝色的棉裤——杨老爷子今天穿的那条。
脚一动不动。
陈默瞳孔收缩。他收回摄像头，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型氧气面罩戴上——下面的空气可能有问题。然后他俯身，脚先下，踩着脚蹬，缓缓进入地道。
地道壁冰冷粗糙，手掌按上去能感到水泥的颗粒感。空间狭小，成年男子在里面只能蜷缩着移动。化学溶剂的气味越来越浓，刺鼻得即便隔着面罩也能闻到。
陈默下降到拐角处，侧身，用手电照过去。
杨老爷子侧躺在通道里，蜷缩成一团，眼睛紧闭，脸色苍白。他的胸口有微弱的起伏，还活着，但呼吸很弱。
老爷子身边散落着几件工具——一把锤子，一根撬棍，还有一个小型手电。看起来，他是想自己下来查看什么，但中途出了意外。
陈默探了探老人的颈动脉，脉搏微弱但规律。没有明显外伤，可能是缺氧，或者吸入有毒气体昏迷。
他不能在这里施救。必须先带上去。
陈默调整姿势，一只手托住老人的腋下，准备把他拖回入口。但就在他用力时，老人的身体挪开了一点，露出了他身下的东西——
一个黑色的塑料盒子，约巴掌大，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液晶屏，屏幕亮着微弱的红光。
屏幕上有数字在跳动。
00:02:17
00:02:16
00:02:15
倒计时。
陈默的手僵住了。
他轻轻拨开老人，看清了那个盒子。盒子用胶带固定在地道壁上，线路延伸到通道深处。盒子上方，有一个圆柱形的金属罐，约可乐罐大小，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炸弹。
不，不是普通的炸弹。这种装置……更像是某种触发式的警报装置，或者小范围的爆破装置。
倒计时还有两分多钟。
陈默的大脑飞速运转。拆？他对这种自制装置不熟悉，两分钟不够。带上去？可能触发移动传感器。
他抬头看向入口，用唇语对上面的李小虎说：“炸弹，倒计时两分钟。”
李小虎的脸在入口的光影里看不真切，但陈默能感到他身体的紧绷。
“带人上来，快。”李小虎用唇语回应。
陈默不再犹豫。他小心地避开那个装置，用力将杨老爷子拖向入口。老人不重，但地道狭窄，动作必须极其小心，不能碰到任何东西。
十秒，二十秒……
陈默终于将老人拖到入口正下方。他朝上打了个手势，李小虎立刻探下身子，抓住老人的胳膊。
两人合力，将昏迷的老人缓缓拉了上去。
倒计时：00:01:23
陈默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闪烁的红光，攀着脚蹬快速向上。当他上半身探出洞口时，李小虎已经将老人平放在地上，正在做心肺复苏。
“馆主，他呼吸很弱！”
陈默翻身上来，顾不得拍掉身上的土，立刻蹲下检查。老人瞳孔对光有反应，但呼吸浅促，嘴唇发紫——一氧化碳中毒，或者别的有毒气体。
“必须马上送医院。”陈默看了眼倒计时——00:00:51
“那下面……”李小虎看向洞口。
“先不管。”陈默迅速用手机发了条预设信息——给一个私人医生的紧急呼叫。然后他俯身，背起老人，“走，从后窗出去。胖子，准备接应！”
耳机里传来王胖子的声音：“收到！巷口安全！”
两人架着老人从后窗翻出。陈默背着老人，李小虎在前面探路，两人沿着来时的路线快速撤离。
就在他们翻过铁路斜坡，与王胖子会合时——
身后，杨老爷子家方向，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爆炸。
更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关闭的声音。
陈默回头，夜视仪中，那间平房没有任何火光，没有烟雾，只有屋顶的积雪震落了一小片。
倒计时结束了。
但爆炸没有发生。
那是什么？
“馆主？”王胖子接过老人，有些紧张。
陈默盯着那片黑暗，几秒后，收回目光：“先送人去医院。”
三人背着老人，消失在铁路另一侧的阴影中。
他们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赵老三家后墙的一块砖悄然移开，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盯着杨老爷子家看了很久，然后缩了回去。
砖块复位。
夜，重归寂静。
只有杨老爷子家那个黑洞洞的地道入口，还敞开着，像一张无声的嘴。
而在通道深处，那个倒计时归零的装置旁，另一个隐藏的摄像头缓缓转动，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陈默下来，发现老人，发现装置，带人离开——全部记录了下来。
画面传输到地下更深处的某个房间。
屏幕上，陈默的脸在红外镜头下清晰可见。
房间里，赵老三盯着屏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终于来了。”
他按下通讯键：
“老大，鱼上钩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