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跟他说,朕听说他选定了安陆松林山作为自己的陵寝之地。”
“然后你再跟他说一句,兴王叔好眼力啊,那松林山,可是块有帝王之气的风水宝地啊。”
张永刚要转身,朱厚照又开口叮嘱了一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记住,只说这两句相关的,其他的不用多言,跟他闲话几句便可回来复命。”
张永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道:“奴婢记住了!定不辜负陛下所托!”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快步退出暖阁,直奔十王府而去。
暖阁内,朱厚照靠在楠木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朱佑杬啊朱佑杬,这下看你还怎么稳得住。
松林山有帝王之气,这话只要传到你耳朵里,你必然会坐立难安。
到时候,不用朕多说什么,你自己就会主动来找朕。
到那时,主动权就彻底掌握在朕的手里了。
另一边,十王府内。
朱佑杬正坐在书房里,心神不宁地踱来踱去。
自从上次拒绝了陛下让他带头请求减轻宗室等级待遇的要求后,他就一直惴惴不安。
陛下当时虽然没有生气,可他心里清楚,少年天子心思深沉,手段莫测,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些天,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总觉得陛下会随时找他的麻烦。
邵太妃下毒那事,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始终无法安心。
“王爷,您都踱了半个时辰了,歇会儿吧。” 贴身侍从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小心翼翼地说道。
朱佑杬摆了摆手,脸色凝重地说道:“歇不住啊。”
“陛下上次找我,我拒绝了他的要求,他表面上没说什么,可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这几天,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侍从不敢接话,只能默默退到一旁。
朱佑杬继续踱着步,脑海中不断回想上次和陛下见面的场景。
陛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在他的脑海中反复浮现。
他越想越觉得不安,陛下那么轻易就放过了他,肯定是在憋什么大招。
就在这时,一名下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地说道:“王爷!宫里来人了!是陛下的贴身太监,张公公!”
轰!
朱佑杬的身体猛地一僵,脚步瞬间停了下来。
来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就知道,陛下不会就这么算了!
肯定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的要求,他要找自己算账了!
朱佑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心冒出了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对着下人说道:“知道了,快请张公公到客厅等候,本王这就过去。”
“是!” 下人应道,转身退了出去。
朱佑杬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镜子照了照,确认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才快步朝着客厅走去。
一路上,他的脑海中不断盘算着。
陛下会用什么理由找他的麻烦?
是翻出邵太妃下毒的旧账?
还是找其他的借口?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必须小心应对,绝对不能再得罪陛下了。
来到客厅门口,朱佑杬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张永正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见到朱佑杬进来,立刻起身,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快步走上前,躬身行礼道:“老奴张永,见过兴王殿下!”
“张公公客气了,请坐。” 朱佑杬强装镇定,对着张永摆了摆手,语气尽量温和。
他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目光紧紧盯着张永,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谢殿下赐坐。” 张永躬身道谢,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椅子上,依旧是一副谄媚的模样。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然后笑着说道:“殿下在十王府住得还习惯吗?老奴看这十王府虽然简陋了些,但胜在清净,殿下应该还满意吧?”
朱佑杬心中暗道,果然是来打探虚实的。
他笑着说道:“多谢张公公挂念,本王在这儿住得很习惯。”
“陛下体恤,让本王暂且在此安身,还下令为我督造新的兴王府,本王已经很感激了。”
“殿下客气了,陛下向来体恤宗室,对殿下更是关怀备至。” 张永笑着说道,“老奴今日前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陛下让老奴出来走走,顺便过来看看殿下,跟殿下闲话几句。”
朱佑杬心中越发疑惑。
只是闲话几句?
陛下真的会这么好心?
他不敢掉以轻心,只能陪着笑脸说道:“能得张公公前来探望,本王深感荣幸。张公公想说什么,尽管说,本王洗耳恭听。”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张永放下茶杯,笑着说道,“就是老奴最近在宫里待得闷了,出来透透气,想到殿下在此,便过来聊聊天。”
“殿下也知道,老奴就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只能跟殿下聊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接下来的时间里,张永就开始东拉西扯,说的全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一会儿说宫里的御膳房最近新出了一道菜,味道如何鲜美;
一会儿说京城最近的天气如何宜人;
一会儿又说哪个大臣家的公子娶了媳妇,场面如何热闹。
朱佑杬耐着性子听着,时不时地附和几句,心中却越来越不安。
他知道,张永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他说这些废话,肯定是在等着什么,或者是在铺垫什么。
他强压下心中的焦虑,仔细观察着张永的神色,想要从中找到一丝破绽。
可张永始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神色自然,看不出任何异样。
朱佑杬心中越发没底,不知道陛下到底想干什么。
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半个多时辰。
张永终于话锋一转,笑着说道:“对了,殿下,老奴听说您在安陆藩地待了很多年,安陆那边的生活,应该很不错吧?”
朱佑杬心中一动,终于说到正题了吗?
他连忙说道:“安陆是个好地方,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本王在那里住得很舒心。”
“不过,陛下让本王去哪里,本王就去哪里,只要能为陛下分忧,为大明效力,在哪里都一样。”
他刻意强调了自己对陛下的忠诚,想要以此打消陛下的疑虑。
张永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殿下真是忠心耿耿,陛下要是知道了,定会非常欣慰。”
“说起来,老奴今日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钦天监的监正。”
“他跟老奴说,最近钦天监观测天象,发现两湖之地有一股帝王之气汇聚。”
“老奴好奇,便多问了一句,他说那股帝王之气,好像就在安陆的什么松林山附近!”
轰!
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朱佑杬的头上。
松林山!
竟然是松林山!
那是他千挑万选,选定的百年之后的陵寝之地啊!
他不仅自己要葬在那里,将来他的子女后代,也要葬在那里!
现在竟然有人说,那里有帝王之气!
这在大明王朝,可是天大的忌讳!
帝王之气,那是只有天子才能拥有的!
藩王的陵寝选址在有帝王之气的地方,这不明摆着是有不臣之心,想要觊觎皇位吗?
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朱佑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手中的茶杯 “啪” 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茶水溅湿了他的衣袍,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 “松林山”“帝王之气” 这几个字在不断回响。
张永看到朱佑杬的反应,心中暗暗惊讶。
殿下这反应,也太激烈了吧?
难道这松林山,真的跟殿下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谨记陛下的吩咐,没有多问,只是故作惊讶地说道:“殿下,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朱佑杬猛地回过神来,眼神死死盯着张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愤怒,脱口而出:“哪个王八蛋说的?!”
这句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怎么能这么失态?
怎么能对着陛下的贴身太监说这种话?
这不是明摆着不打自招吗?
张永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了谄媚的模样,笑着说道:“殿下息怒,老奴也就是随口一说,具体情况,老奴也不清楚。”
“钦天监的人怎么说,老奴就怎么听,老奴就是个传话的,可不敢妄议。”
说完,他立刻转移了话题,不再提松林山和帝王之气的事情,又开始聊起了京城的琐事。
“殿下,您不知道,最近京城的戏班子出了一个新戏,听说很是精彩,等殿下搬到新王府后,老奴可以帮殿下安排一场,让殿下解解闷。”
“还有,城西的那家糕点铺,最近出了一种新的糕点,味道极好,老奴下次过来,给殿下带一些尝尝。”
朱佑杬根本听不进去张永说的话。
他的脑海中全是松林山有帝王之气的事情。
他想追问,想问问张永钦天监的人具体是怎么说的,想问问陛下知不知道这件事。
可他又不敢问得太明显,生怕暴露自己的陵寝选址在松林山的事情。
他几次想要把话题重新引到松林山和帝王之气上,可每次刚一开口,张永就立刻岔开话题,根本不接他的话茬。
朱佑杬心中又急又怒,却又无可奈何。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不觉,两人又聊了半个多时辰。
算下来,张永已经在十王府待了整整一个时辰。
张永看了看天色,站起身,对着朱佑杬躬身行礼道:“殿下,时辰不早了,老奴也该回去复命了。”
“今日能跟殿下聊这么久,老奴非常开心。”
“殿下好好休息,老奴改日再来看望殿下。”
朱佑杬愣了一下,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看着张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张永对着他再次躬身行礼,然后转身,快步走出了客厅。
看着张永离去的背影,朱佑杬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眼神空洞,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