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老家伙，玩了一辈子‘清流’的把戏。动不动就以死相逼，好像他们的命比谁的都金贵，好像死了就能名留青史，就能让皇帝妥协。”
“朕偏不吃这一套！”李云龙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朕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在朕这里，拿命来要挟，没用！拿祖宗之法来压朕，更没用！”
他的目光扫过王德，那眼神中的锐利让这位宫中老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朕要的是一个能给大宋挣钱、能造出杀人利器、能让军队打胜仗的班底！而不是一群只会摇头晃脑，满口之乎者也，最后被人一刀砍了脑袋，还高呼‘臣为国尽忠’的废物！”
王德吓得一个哆嗦，立刻跪了下去：“陛下息怒，奴才不敢……”
就在这时，又有一名太监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神色比之前那个还要慌张。
“陛下！大事不好了！”
李云龙眼皮都没抬，继续对付着那只羊腿：“又怎么了？陈秉忠那老头，终于撑不住了？”
“不……不是……”那太监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地说道，“宫门外的官员越聚越多，城里的太学生和士子们也来了数千人，把几条主街都给堵了！他们……他们群情激愤，都在声援陈大人，说……说陛下是无道昏君！”
“昏君？”李云龙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他用餐巾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
“好啊，人来的越多越好，越热闹越好！”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和飘落的冷雨，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王德。”
“奴才在。”
“传朕的第二道旨意。”李云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响彻整个寝宫。
“去，把工部新设的‘格物院’里，昨天刚招募进来的那批工匠，全都给朕带到承天门门楼上来！”
王德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骇。承天门，那可是皇城正门，是举行国家大典的地方！让一群身份低贱的工匠登上门楼？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李云龙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下令。
“再传御膳房，将朕这里的酒肉佳肴，再备上百份，全部送到门楼上！”
他转过身，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朕，要在这承天门上，大宴功臣！朕要让全城的百姓和那些自命不凡的读书人都看看，谁，才是真正能为我大宋续命的栋梁之才！”
……
冰冷的雨丝，打在陈秉忠的脸上，与他额头渗出的冷汗混在一起。
他已经跪了快一个时辰了。刺骨的寒意从膝盖处不断向上蔓延，几乎让他整个下半身都失去了知觉。但他依然跪得笔直，像一杆不屈的标枪。
就在他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一阵尖锐的宣旨声，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陛下有旨！召‘格物院’匠人百名，登承天门楼，陛下将亲自设宴犒赏，以酬其功！”
轰！
陈秉忠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费力地抬起头，透过迷蒙的雨幕，他看到一群穿着各异，甚至有些人身上还带着油污和尘土的匠人，在一队禁军的“护卫”下，
竟然真的昂首阔步，走上了那条只有王公大臣才有资格行走的御道，一步步登上了巍峨的承天门楼。
他看到宫里的太监们，流水般地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酒菜送上门楼。
他甚至能闻到，那随风飘来的，让他无比恶心的酒肉香气。
犒赏？功臣？
就凭那些“不学无术、难登大雅之堂的工匠之徒”？
在自己以死相谏，跪于宫门之外的时候？
皇帝用最酷烈的方式，向他，向天下所有的读书人宣告了他的选择。
滔天的愤怒和极致的屈辱，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陈秉忠用尽一生建立起来的信念堤坝。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噗——”
一股腥甜的液体猛地从喉咙里涌出。
陈秉忠张开嘴，一大口鲜血喷洒而出，在身前灰色的石板上，染开一朵触目惊心的红莲。
“陛下……你好……你好狠的心啊……”
这是他昏迷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随即，这位三朝元老，大宋的御史大夫，身子一软，直挺挺地向前栽倒下去，彻底不省人事。
宫门外，瞬间大乱！
“陈公！”
“快！快传御医！陈大人吐血昏过去了！”
惊恐的呼喊声，混杂着官员们的骚动，直冲云霄。
而这份带着血腥味的急报，也正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往那正在准备开宴的承天门楼之上。
承天门楼上，气氛正热烈。
这群平日里被视为下九流的工匠，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能登上这皇城正门？更不用说与天子同席，享用御膳房送来的珍馐佳肴。
他们一开始还战战兢兢，手足无措。但在李云龙几句“别拘束，都给朕放开吃，不够再加”的豪言壮语下，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这些汉子大多是粗人，不懂什么君臣大礼，只知道皇帝看得起他们。
那份发自内心的激动与感激，让他们很快就抛开了拘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整个门楼上都弥漫着一股酣畅淋漓的烟火气。
李云龙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让这些人知道，为他做事，有肉吃，有酒喝，有尊严。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上了门楼，声音带着哭腔，尖锐地划破了这片喧嚣。
“陛下！不好了！陈……陈大人他……他吐血昏过去了！”
喧闹的门楼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工匠都停下了动作，脸上的喜悦凝固，转为惊恐。他们虽然是粗人，但也知道御史大夫当朝吐血昏厥意味着什么。这是捅破天的大事！皇帝会不会迁怒于他们这些“导火索”？
刚刚还热络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王德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他看向李云龙，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