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秋天，天空湛蓝得不像话，俗称“北平蓝”。
可计委综合处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有点阴霾。
陈默正对着一堆数据报表头疼。
李卫东核对出来的那个小数点错误，像根小刺扎在他心里。
不是生气，而是觉得别扭。他试图再次缓和关系，拿着一张图纸凑到李卫东工位旁。
“卫东，忙呢？这个网络拓扑结构图，我总觉得接入层这里有点冗余，你是专家，帮瞅瞅？”陈默语气尽量诚恳。
李卫东头都没抬，手指飞快地打着算盘核对着另一份数据（是的，90年代很多单位还在用算盘），声音硬邦邦的：“陈大才子的设计，怎么会有问题，我只会核对小数点，不懂这些‘高速公路’的大规划。”
陈默：“……” 内心oS：“好家伙，这阴阳怪气的水平，快赶上赵副处长了，清华都教点啥啊这是？”
他摸摸鼻子，把图纸放桌上：“行，那先放这儿，你有空帮看看，都是为了项目嘛。”
李卫东鼻子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算盘珠子拨得更响了，仿佛在演算陈默的“罪证”。
陈默败下阵来，内心哀叹：“这哥们儿的怨气buff比前世甲方爸爸的需求还难消除，算了，涮羊肉要紧。”
今天是周末，他和苏晓冉约好了去东来顺，这可是大事，比什么信息高速公路重要多了。
东来顺饭庄里，人声鼎沸，铜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羊肉的鲜香混合着麻酱的醇厚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充满了鲜活市井的烟火气。
苏晓冉即使戴着鸭舌帽和大墨镜，缩在角落的位置上，那出众的气质和漂亮的眉眼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对陈默说：“最近总感觉有人偷拍我，经纪人说是我想多了。”
陈默一边熟练地用长筷子涮着鲜切的羊肉片，七上八下，肉片瞬间变白蜷缩，然后精准地夹到苏晓冉的碗里，一边说：“人红是非多，说明你火了，不过平时还是注意点好。”
内心oS：“狗仔队这业务水平，90年代就这么敬业了？”
苏晓冉蘸了满满的麻酱小料，满足地吃下一大口，然后叹了口气，漂亮的眉毛耷拉下来：“火是火了，片约也多，片酬也涨了，但我觉得…我好像走到死胡同里了。”
“嗯？怎么说？”陈默又下了一盘羊上脑。
“找来的剧本，十个有九个都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裙子女孩，要么就是傻白甜恋爱脑。”
苏晓冉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麻酱，“清纯玉女’这个人设，就像个金箍咒，把我框得死死的。我想试试历史正剧，人家说我太‘靓’，没那个厚重感。想试试话剧，磨炼一下演技，经纪人说那是吃力不讨好，浪费时间，掉身价。”
她越说越沮丧：“我感觉自己就是个被包装好的商品，除了这张脸，好像没什么价值了。默，你说我是不是挺失败的？”
陈默看着眼前这个星光熠熠却迷茫的姑娘，放下了筷子，开启了前世社畜战略分析+后世吃瓜网友八卦经验杂交模式。
“晓冉，你这不叫失败，你这是遇到了典型的‘路径依赖’和‘品牌形象固化’问题。”陈默语气平静，像在分析项目报告。
苏晓冉眨巴着大眼睛，没太听懂：“什么…依赖？”
“简单说，就是你靠‘清纯玉女’这个形象成功了，市场、资本、甚至你的团队，都希望你一直在这个安全区里待着，因为风险最低，收益最稳定。但这会限制你的长远发展。”
陈默耐心解释，“所以，你不能硬转型，那容易扯着…呃，容易失败，你得‘升维’。”
“升维？”苏晓冉更迷糊了，夹起的羊肉都忘了吃。
“对，就是把你现有的核心竞争力——比如你的观众缘、你的知名度，作为‘存量’基础。然后去寻找‘增量’。”
陈默拿起一颗糖蒜比划着，“你不能一下子去演个女土匪或者疯婆子，那太跳跃，你得找那些能衔接你现有形象，但又更有深度、能展现你另一面的角色。”
“比如呢？”苏晓冉被勾起了兴趣，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比如，历史正剧里，未必非要演武则天或者慈禧，可以找那种出身书香门第、外表温婉柔弱，但内心坚定、甚至暗中参与革命事业的大家闺秀，外柔内刚，是不是和你现在的形象有联系，但又更有挑战？”陈默分析道。
苏晓冉眼睛亮了一下。
“再比如，现实题材，不要去演那些光鲜亮丽的都市女郎，就去找那种外表可能朴素，甚至土气，但内心世界极其丰富、有力量的女性，比如乡村女教师，比如支援边疆建设的女医生，用你现在的‘颜值’去‘降维打击’，观众会有巨大的反差感和惊喜感。”
陈默越说越顺，感觉自己快成金牌经纪人了。
“降维…打击？”苏晓冉觉得这些词新鲜又精准。
“就是用自己的优势领域，去冲击别人习以为常的领域，还有话剧，”
陈默强调，“经纪人说得不对。话剧舞台是磨炼演技最好的地方，直面观众，没有NG，片酬低甚至零片酬都不要紧，那是为了积累口碑和行业认可度，一旦你在话剧舞台上立住了，证明了你的演技，商业价值只会更高，到时候找你的本子质量会完全不一样。这叫‘厚积薄发’。”
陈默说完，喝了一口北冰洋汽水，总结道：“总之，就是不能躺在舒适区里吃老本，要围绕着你的核心价值， 战略性地拓展你的能力边界和形象维度…”
他一抬头，发现苏晓冉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突然，苏晓冉猛地绕过桌子，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激动地摇晃：“天哪！陈默！你真是个天才！你怎么什么都懂啊！你说得太对了！路径依赖！品牌固化！升维！降维打击！对对对！就是这样！”
她声音有点大，引得旁边几桌的客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有人似乎认出了她，开始窃窃私语。
陈默老脸一红，胳膊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心跳瞬间飙到120。
内心oS：“卧槽！稳住稳住！无非是把后世娱乐圈炒作、品牌管理、互联网黑话和一点点战略分析瞎杂交了一下…哥们儿前世可是没少在网上跟人掰扯明星人设问题…咳咳，但是这触感…社会主义接班人要淡定！要淡定！”
他赶紧压低声音：“晓冉，冷静，冷静点，有人看着呢。”
苏晓冉也意识到失态，连忙松开手，坐回对面，脸颊绯红，但眼睛里的兴奋劲儿一点没退：“我不管！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比我经纪人分析得透彻一百倍！我明天就去找他谈！不，我回去就好好研究一下有哪些话剧团在招人，还有你刚才说的那几种角色…”
她重新拿起筷子，像是充满了电，干劲十足：“我觉得眼前豁然开朗！默，你真是我的福星！”
陈默看着她的笑容，心里也挺高兴，开玩笑道：“收费的哈，咨询费一顿东来顺可不够。”
“没问题！包你一辈子的涮羊肉！”苏晓冉脱口而出，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铜锅依旧咕嘟咕嘟地冒着热乎气，羊肉的香气裹挟着年轻人之间悄然滋长的情愫，在这个平凡的北京秋夜里，氤氲开来。
陈默内心叹了口气：“唉，指导女神事业规划固然有成就感，但应付即将到来的赵副处长和李卫东同志的明枪暗箭，好像更任重道远啊…等等，她刚才是不是说…包一辈子？”
想到这里，陈默觉得，眼前的麻酱好像变得更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