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超市购物袋回到家，星野雨就像一只被无形线牵引着的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跟着林小凡，眼睛几乎黏在了那个装着“神秘材料”的袋子上，闪烁着好奇与期待的光芒。
“小凡… 今すぐ… 作る？（现在马上…就做吗？）”她按捺不住地问道，语气里的迫不及待几乎要满溢出来。
林小凡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多。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像是要攻克一个高难度的游戏副本。“嗯，现在做。不过…”他话锋一转，试图维护一下自己摇摇欲坠的“高大形象”，“需要一点安静的环境和…专注力。你先自己玩会儿？或者看看视频？大概…需要一两个小时？”
他得趁着这段时间，偷偷把那个“水果花束”搞出来，给她一个完整的惊喜。要是让她在旁边看着自己笨手笨脚地折腾，那点神秘感可就全没了。
星野雨脸上明显掠过一丝失望，但她很快点点头，表示理解：“わかった… 邪魔しない… 顽张って！（知道了…不打扰你…加油！）”她握了握小拳头给林小凡打气，然后一步三回头地、慢吞吞地挪到了客厅沙发坐下，拿起手机，但眼神还是忍不住往厨房方向瞟。
林小凡拎着袋子钻进厨房，关上了门（虽然这老房子的厨房门基本不隔音），开始了他的“低成本高心意七夕作战”。
首先，是把买来的水果仔细清洗干净。苹果、草莓、葡萄、还有几个小金橘（他特意买的，颜色亮眼）。然后就是最考验手工的部分——把水果切成适合串起来的形状，再用竹签串好。
“啧，这苹果怎么这么硬…”林小凡手忙脚乱，苹果块切得大小不一，草莓差点被捏烂，竹签尖头好几次差点戳到自己。他无比怀念游戏里精准的操作和流畅的走位，现实里的手工活简直是他的天敌。
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总算歪歪扭扭地串好了几串。接下来是用买来的包装纸和丝带进行装饰。这一步更是灾难现场，包装纸被他揉得皱巴巴，丝带系得毫无美感可言，甚至打了个死结。
“完了…这看起来像是一捆准备拿去烧的贡品…”林小凡看着眼前这束配色诡异、造型狂野的“水果花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这玩意儿真的能送出手吗？会不会被打？
但时间不等人，眼看窗外天色渐暗，他只能硬着头皮，把最后一点丝带胡乱缠上去，然后找了个相对好看的角度，把它暂时藏在冰箱后面，准备等晚饭后再“隆重”推出。希望昏暗的灯光能给它加一层柔光滤镜吧。
接下来是plan b：融化巧克力，然后…然后做点啥呢？他本来想用模具做几个爱心形状的，但超市没买到模具。他看着那板黑巧克力，灵机一动——要不就简单点，弄个巧克力蘸水果？草莓蘸巧克力总不会出错吧？
于是他又开始折腾隔水加热融化巧克力。结果水放多了，锅里的水沸腾起来，溅到了碗里，巧克力液变得有点稀…而且他有点走神，想着客厅里的星野雨在干嘛，一不小心，巧克力加热过度，飘起了一点焦糊味…
“靠！”林小凡手忙脚乱地关火，看着碗里颜色变深、质地也不太对的巧克力液，欲哭无泪。算了，将就着用吧。他挑了几个最大的草莓，小心翼翼地蘸上巧克力液，然后放在盘子里，等着它们凝固。
做完这一切，林小凡看着厨房像是被打劫过一样的战场，以及那盘卖相堪忧的巧克力草莓和藏在冰箱后的“抽象派水果花束”，长长地、心累地叹了口气。
直男的浪漫，真是太难了。
他收拾了一下惨烈的厨房台面，洗了手，这才故作镇定地推开厨房门。
几乎是同时，星野雨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小跑着迎上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空空的双手，又探头想往厨房里看：“终わった？ できた？（结束了吗？做好了？）”
“咳，还没完全好。”林小凡侧身挡住她的视线，转移话题，“晚上才能看。饿了没？我们先弄点吃的？”
为了节省开支（并且消耗库存），晚饭是简单的番茄鸡蛋面。两人坐在餐桌边吃面时，星野雨的心思显然完全不在面上，吃几口就偷偷瞄一眼林小凡，嘴角带着压抑不住的偷笑，仿佛在参与一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游戏，对晚上的“惊喜”充满了百分百的期待。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让林小凡压力山大，碗里的面都有点不香了。
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林小凡深吸一口气，感觉像是要上刑场。
“那什么…你先把眼睛闭上。”他对星野雨说。
“え？ 目を闭じる？（诶？闭上眼睛？）”星野雨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非常配合地紧紧闭上了眼睛，甚至还用手捂住了，“はい！ 闭じた！（好！闭上了！）”
林小凡看着她这副乖巧等待的模样，良心隐隐作痛。他快步走进厨房，先拿出那盘已经凝固好的巧克力草莓——还好，凝固后看起来勉强能看，虽然巧克力涂层不太均匀。然后，他视死如归地从冰箱后面请出了那束“水果花束”。
他端着两样东西，走到客厅，放在茶几上。昏暗的灯光下，那束水果花束的造型似乎…稍微顺眼了一点点？大概吧。
“好了，可以睁开了。”
星野雨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睁开眼。当她的目光聚焦在茶几上那两样东西上时，眼睛瞬间睁大了。
“わあっ！（哇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用手捂住了嘴，看看那盘巧克力草莓，又看看那束色彩缤纷（虽然造型不羁）的水果花束，眼睛里像是落入了星星，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すごい！ フルーツの花束？ チョコレート？ 小凡が… 作ったの？ すごすぎる！（好厉害！水果花束？巧克力？小凡…做的吗？太厉害了！）”
她几乎是扑到茶几前，蹲下身，仔细地看着那束水果花束，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草莓和苹果块，然后又看向那盘巧克力草莓，抬头看向林小凡，眼神里的崇拜和喜悦几乎要溢出来：“ありがとう！ 嬉しい！ めっちゃ可爱い！（谢谢你！好开心！超级可爱！）”
林小凡：“？？？”
就这？就这反应？他预想中的嫌弃、吐槽、甚至嘲笑呢？这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看着星野雨那发自内心的、毫不作伪的开心笑容，林小凡心里那点忐忑和尴尬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一点点心虚所取代。
“还、还行吧…”他挠挠头，语气有点不自然，“第一次做，可能不太好看…”
“美味しそう！（看起来很好吃！）”星野雨已经拿起一串水果花束，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苹果，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おいしい！ 小凡の手作り… 最高！（好吃！小凡的手工…最棒了！）”
她又拿起一颗巧克力草莓，咬了一小口，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チョコも… いい感じ！（巧克力也…感觉很好！）”
林小凡看着她吃得香甜，甚至忽略掉了巧克力那一点点若有似无的焦糊味，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原来让一个人开心，有时候并不需要多么昂贵的礼物。
“你喜欢就好。”他坐在她旁边的地毯上，看着她像只得到心爱坚果的小松鼠，小口小口地、珍惜地吃着他做的、卖相堪忧的礼物，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星野雨很快吃完了一串水果和一颗巧克力草莓，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突然放下手里的东西，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私も…”她看着林小凡，眼神亮得惊人，“プレゼント… 作る！ 私からも！（我也…礼物…要做！从我这里也要！）”
“啊？你也要做？”林小凡一愣，“做什么？”
“チョコレート！”星野雨握紧拳头，信心满满的样子，“手作りチョコレート！ バレンタイン… ちっせつ… だから！（手工巧克力！情人节…七夕…所以！）”
日本有情人节女生送男生手工巧克力的传统，她显然把这个习俗带到了中国的七夕。
林小凡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星野雨的料理水平…那可是能引发厨房核爆级别的！做巧克力？这听起来就像是把拆弹专家派去制造炸弹一样危险！
“等、等等！”林小凡试图阻止，“不用麻烦了，你的心意我收到了，真的！而且你看，我已经收到礼物了…”他指了指茶几上的残骸。
“ダメ！（不行！）”星野雨却异常坚持，站了起来，小脸上满是倔强，“お返し… 必须！ 私も… 顽张る！（回礼…必须！我也…要努力！）”
说完，她不等林小凡再反对，就风风火火地冲向了厨房，嘴里还念叨着：“材料… 材料は… チョコレート… 牛乳… バター…（材料…材料是…巧克力…牛奶…黄油…）”
林小凡看着她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厨房在向他发出SoS的求救信号。他捂住额头，感觉刚才那点温馨满足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对厨房命运的深深忧虑。
完了。今晚的厨房，在劫难逃。
他认命地站起身，跟向厨房。果然，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叮铃哐啷的翻找声，以及星野雨疑惑的自言自语：“あれ？ 锅は…？ どれが大きいの？（咦？锅呢…？哪个是大的？）”
林小凡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只见星野雨正踮着脚试图拿吊柜里那只最大的汤锅，旁边的橱柜台面上，已经摆上了她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板新的巧克力（估计是她之前的库存）、一盒牛奶，还有一小块黄油。
“我来吧…”林小凡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帮她拿下锅，“你用这个小的奶锅就行…”他试图把灾难控制在最小范围。
“うん！ ありがとう！”星野雨接过小奶锅，信心满满地开始准备。她先是把巧克力掰成小块放进锅里，然后又倒入牛奶，接着就把锅直接放到了燃气灶上，开大了火。
“等等！要隔水加热！”林小凡赶紧拦住她，把火关掉，“巧克力直接加热会焦的！”他拿出一个稍大点的锅，装上水，放在灶上，再把装巧克力的小奶锅坐进去，“要这样，用水蒸气慢慢融化。”
“あ… そうなんだ…（啊…原来是这样…）”星野雨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然而，这只是灾难的开始。
在水温逐渐升高的过程中，星野雨觉得融化得太慢，几次想偷偷调大火力，都被林小凡眼疾手快地制止了。
好不容易巧克力开始融化了，她拿起勺子开始搅拌，却用力过猛，巧克力液溅得到处都是，她的手上、围裙上、甚至灶台上都留下了深色的斑点。
“小心点…”林小凡拿着抹布跟在后面擦，感觉自己像个救火队员。
接着是加入黄油。星野雨估计错了量，切了大大一块扔进去，导致巧克力液变得过于稀软。
“好像…太稀了？”她看着锅里的液体，皱起了眉头。
“可能黄油有点多…”林小凡嘴角抽搐。
“じゃあ… チョコレート… もっと入れる！（那就…巧克力…再多放点！）”星野雨说着，又拿起另一板巧克力，掰了一半就要往锅里扔。
“停停停！”林小凡赶紧抓住她的手腕，“现在加进去化不开的！而且味道会不对！”
“那怎么办？”星野雨看着锅里过于稀薄的液体，有点沮丧。
林小凡环顾四周，看到了柜子里的淀粉：“…加点这个试试？可能会变稠一点？”他其实也不确定，死马当活马医吧。
于是星野雨又兴冲冲地加了一勺淀粉进去。结果淀粉遇热迅速结块，锅里顿时出现许多小小的、白色的面疙瘩…
星野雨：“？？？”
林小凡：“……”他就知道！
两人手忙脚乱地试图把疙瘩捞出来，但效果甚微。最终，锅里的巧克力液变成了一种颜色深沉、质地古怪、里面还悬浮着不明颗粒物的…迷之液体。
看着这锅仿佛来自魔界的造物，星野雨沉默了，小嘴微微撅起，脸上沾着几点巧克力渍，看起来可怜又搞笑。
林小凡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心意到了就行。要不，咱们算了？”
“いや！（不要！）”星野雨却意外地执着，“形は… 悪いけど… 味は… 大丈夫！（形状是…不好看…但是味道…应该没问题！）”
她坚持要把这锅“巧克力泥”进行到底。她找来一个稍微平整一点的盘子，试图把巧克力液倒进去塑形。结果因为太稀，根本无法成型，摊成了不规则的一滩。
她看着盘子里那滩深色的、冒着热气的、布满疙瘩的“巧克力饼”，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小凡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能感觉到她那股浓浓的失落和不服气。他刚想再说点安慰的话，却见星野雨忽然又动了起来。
她拿起刚才买的那包彩色丝带（林小凡做水果花束剩下的），剪下一小段，然后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将它系在了那盘放凉了的“巧克力饼”的边缘，打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然后，她转过身，双手捧着那盘惨不忍睹的、系着可笑蝴蝶结的“手工巧克力”，脸上还带着巧克力渍，眼神里却有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郑重和期待，将它递到林小凡面前。
“小凡… バレンタインデー… ちっせつ… おめでとう…”她的中文发音依旧古怪，却异常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私の… 手作りチョコ… 変な形だけど… 味は… 多分… 大丈夫… 食べてみて？（我的…手工巧克力…虽然形状奇怪…但是味道…大概…没问题…要尝尝看吗？）”
客厅温暖的灯光洒在她身上，照着她认真的脸庞和那盘堪称行为艺术的巧克力。那一刻，林小凡看着她眼中混合着羞涩、期待、坚持和一点点不安的光芒，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中了。
去他妈的卖相！去他妈的厨房灾难！
他接过那盘沉甸甸（物理和心理上）的“礼物”，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从那滩软塌塌的“巧克力饼”边缘，刮了一点下来，放进嘴里。
一股复杂的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过甜的巧克力、焦糊的奶味、还有没化开的淀粉疙瘩的粉感…味道确实…一言难尽。
但林小凡却像是品尝着什么绝世美味一样，认真地咀嚼了一下（并努力忽略掉那微妙的颗粒感），然后咽了下去。
他看着眼前紧张得屏住呼吸的星野雨，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嗯，很好吃。”
星野雨瞪大了眼睛，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在安慰她。
林小凡又刮了一大块，塞进嘴里，一边努力吞咽一边含糊地说：“真的…甜度刚好…还有…嗯…独特的口感…很棒！”
看着他“吃得很香”的样子，星野雨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重新亮了起来，担忧和不安被巨大的喜悦所取代。她开心地跳了一下，扑上来抱住林小凡的胳膊：“よかった！（太好了！）”
林小凡抱着怀里这盘恐怕连狗都不会碰的“爱心巧克力”，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温暖和耳边欢快的声音，心里默默地想：
看来直男的求生欲测试…还没完。
而这甜蜜的负担…
他怕是得吃上好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