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雨的行动力一旦被点燃，其燃烧的速度和强度往往超乎林小凡的想象。周日傍晚，刚刚敲定要去漫展的宏伟目标不过几个小时，客厅的地毯就已经被她的“作战计划”所覆盖——不是之前整理的旅行攻略，而是新的战场。
平板电脑屏幕上展示着几张极其华丽繁复的动漫角色设计图，色彩斑斓，细节多得让人眼花。旁边还开着几个网页，是各种布料、辅料、道具材料的淘宝店，购物车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着商品。
“これ、すごく可爱い！ でも… 难しいかな？”（这个，超级可爱！但是…会不会很难？）星野雨跪坐在地毯上，手指点着屏幕上一位穿着层叠蕾丝裙、手持巨大魔法书、头戴夸张头饰的角色，眼睛亮晶晶地回头征求林小凡的意见。
林小凡凑过去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这复杂度，这细节，看起来就像是需要一支专业团队耗时数月才能完成的工程。他一个连扣子都缝得歪歪扭扭的宅男，加上一个能把厨房变成战场的家务苦手，真的能搞定？
“这个…是不是有点太硬核了？”他试图委婉地劝阻，“漫展上买成品或者租一套会不会更轻松点？”他记得星野雨的行李箱里就有不少现成的coS服。
“违う！”星野雨坚决地摇头，小拳头握紧，“今回は… 特别！ 初めての中国の漫展！ 小凡と一绪の漫展！ だから… 手作りにしたいの！”（不对！这次…是特别的！第一次中国的漫展！和小凡一起的漫展！所以…我想亲手做！）
她的理由无比充分，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一丝憧憬。林小凡瞬间败下阵来。他知道，这种时候的星野雨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而且，”她切换回磕绊但词汇量惊人的中文，指着预算表，“买新的… 很贵！非常贵！自己做… 省钱！经济… 适用！”
林小凡：“……”你居然连“经济适用”都学会了？！是谁教她的？肯定是网购时弹出来的广告词！但不得不说，这个理由精准地戳中了他目前资金拮据的痛处。看着支付宝里那可怜的零钱和银行卡里仅剩的几百块零花钱，他沉默了。
省钱，确实是当前的第一要义。
“好吧好吧，”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在地毯上坐下，拿起她的平板，“你想做什么样的？总得选个现实点的目标吧？”他可不想最后因为工程过于浩大而烂尾，或者做出一套穿出去会被人笑掉大牙的东西。
星野雨立刻来了精神，凑过来和他一起翻看收藏夹：“これも可爱い… あ、これも！ 迷う…”（这个也可爱…啊，这个也是！好难选…）
她收藏的角色不是华丽到闪瞎眼，就是布料少到让人脸红（但后者显然被她自动过滤掉了，毕竟要和 L小凡一起出coS，她似乎更倾向于选择可爱或帅气的类型）。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和 林小凡基于“布料获取难度”、“制作复杂程度”以及“穿出去会不会太羞耻”等多方面的务实建议，星野雨选定了一套相对…只是相对没那么复杂的角色服装。
那是一款热门奇幻手游里的辅助角色，服装主体是一件带有民族风刺绣的及膝束腰裙，搭配皮质腰封、过膝长袜、短靴以及一些金属和皮革制的小配件，还有一顶带有羽毛装饰的宽檐帽。虽然依旧细节繁多，但至少看起来不像之前那几个需要用到大型支撑骨架或者全身发光LEd灯。
“よし！ これで决まり！”（好！就决定是这个了！）星野雨一拍手，斗志昂扬。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材料采购阶段。星野雨负责在淘宝上疯狂搜索关键词，比较布料色差、辅料款式、道具质感，林小凡则负责…审核购物车，以及计算价格。
“这个白色的棉布，要五米…会不会太多了？”
“え？ 裙摆… 层层叠叠… 需要… 很多！”（诶？裙摆…层层叠叠…需要…很多！）
“这个皮料一小块就要八十？！”
“腰封… 必须… 真的皮革！ 质感… 重要！”（腰封…必须…真的皮革！质感…重要！）
“这羽毛…按根卖？！一根三块？这帽子得要多少根？！”
“ふわふわ… 必须…”（毛茸茸…必须…）
林小凡感觉自己像是在打一场艰难的保卫战，守护着他们那本就干瘪的钱包。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手工dIY有时候并不比直接买成品便宜多少，尤其是当你追求“还原度”和“质感”的时候。
“不行，超预算了！”他指着计算器上最终的数字，那已经逼近了他们为漫展预留的服装制作经费上限（这笔钱是从计划总旅费里划出来的一小部分），“皮革换成仿皮的，质感看起来差不多，价格只要三分之一。羽毛…选这种按片卖的仿真羽毛，效果一样，量还足。还有这个刺绣花边，太贵了，找这种类似的机器绣花替代…”
他发挥出游戏里研究装备性价比的精神，开始在各种材料里寻找平替方案。星野雨一开始还有点不情愿，但看着林小凡找出来的替代品图片确实差别不大，而且价格实惠很多，也就勉强同意了，嘴里还嘟囔着：“小凡… けち…”（小凡…小气鬼…）
“这叫理性消费！”林小凡义正辞严，“剩下的钱还要吃饭坐车住酒店呢！”
经过一番精打细算，最终的材料清单总价总算控制在了可接受范围内。林小凡深吸一口气，点击了付款——用的是他那个余额可怜的支付宝账户。那“叮”的一声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在他听来如同战鼓擂响，宣告着这场“夫妻档手工作业”正式拉开帷幕。
材料包裹在两天后陆续到达。当林小凡抱着好几个巨大的快递箱吭哧吭哧爬上楼时，他深刻怀疑自己同意这个计划的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拆开包裹，客厅瞬间变成了一个微型的布料仓库。各种颜色的布料卷、装着蕾丝花边和金属扣子的透明收纳袋、皮料、填充棉、工具…堆得到处都是。星野雨兴奋地在这些材料中间打转，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さあ！ 始めよう！”（来吧！开始吧！）她拿起林小凡之前被迫买来缝扣子却几乎没怎么用过的针线盒，跃跃欲试。
现实很快就给了这对“夫妻档”一个下马威。
首先遇到的是图纸问题。星野雨找到的电子版服装分解图打印出来后，比例有些失真，一些细节标注虽然是中文术语，两人看得一头雾水。
“这里…到底是要怎么接起来？”林小凡拿着两张图纸比划了半天，眉头紧锁。
“多分… ここを折り畳んで…”（大概…这里要折进去…）星野雨也是一知半解。
结果第一步裁剪布料就差点出错，幸好林小凡多了个心眼，先用旧报纸试着裁了一下样版，才发现尺寸对不上，避免了珍贵的布料惨遭毒手。
接着是缝纫。星野信心满满地拿起针线，结果缝出来的线迹歪歪扭扭，疏密不一，甚至还会把布料莫名其妙地缝在一起打不开。林小凡看不下去了，接过针线试图展现一下男人（虽然是个宅男）的沉稳，结果发现自己手艺更烂，针脚大得能漏进手指头，还一不小心把袖子和前襟给缝死了。
“啊啊！ 违う！ ここはそうじゃない！”（啊啊！不对！这里不是那样的！）
“你别动！线缠住了！”
“痛っ！ 指を刺した…”（好痛！扎到手指了…）
“胶水！胶水洒了！快拿纸！”
客厅里一时鸡飞狗跳，充满了手忙脚乱的惊呼和无奈的叹息。进度缓慢得令人绝望，垃圾桶里堆满了失败的试验品和剪错的布片。
林小凡看着星野雨对着被针扎到的手指吹气的委屈样子，以及那堆进展缓慢的半成品，忍不住扶额：“我就说这太难了…”
“谛めない！”（不能放弃！）星野雨却意外地执着，她甩了甩手，重新拿起布料，“练习！ もっと练习する！”（练习！再多练习！）
她打开平板，开始搜索“缝纫基础教程”、“手作服装入门”之类的视频，拉着林小凡一起看。两人像小学生一样，并排坐着，跟着视频学习如何穿针引线、如何打结、如何缝直线、如何锁边…
慢慢地，虽然依旧笨拙，但至少针脚变得能看了，一些基本的缝合也能独立完成了。林小凡负责需要力气和精确测量的部分，比如裁剪皮革制作腰封、用热熔胶枪粘贴一些装饰物；星野雨则负责更需要耐心和细心的部分，比如缝合主要的衣片、缝制蕾丝花边。
过程依旧磕磕绊绊，时不时就需要拆掉重来，或者对着教程视频反复研究。但两人互相吐槽、互相打气（主要是星野雨给林小凡打气），竟然也慢慢找到了节奏和乐趣。
“ここ、できたよ！ 见て、小凡！”（这里，做好了哦！你看，小凡！）星野雨举起好不容易缝合好的裙摆主体，虽然线迹还是有些歪，但至少是个完整的形状了，她脸上洋溢着巨大的成就感。
林小凡正在跟那顶宽檐帽较劲，试图把羽毛粘得既牢固又美观，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嗯，还行…比我强点。”他手上沾满了热熔胶，看起来有点狼狈。
星野雨放下裙摆，爬过来看他工作，忽然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擦掉他脸颊上不小心沾到的一点胶痕。
“小凡も… 顽张ってる。”（小凡也…很努力了。）
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微凉，触感却异常清晰。林小凡愣了一下，抬头对上她带着笑意的眼睛。客厅温暖的灯光下，她认真的表情和因为忙碌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起来格外生动。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在流动。那些因为制作不顺利而产生的烦躁感，忽然就消散了不少。
“咳…”林小凡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继续摆弄手里的帽子，“还…还行吧。总不能真让你一个人忙活。”
星野雨嘻嘻一笑，没有再说话，也拿起针线继续工作。客厅里只剩下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剪刀的咔嚓声，以及偶尔响起的关于下一步该怎么做的低声讨论。
时间在专注的手工作业中悄然流逝。当林小凡感觉脖子有些酸疼，抬起头时，发现窗外早已夜幕深沉。再看眼前的“战果”——裙子的主体部分大致缝合完成了，虽然细节粗糙；腰封的皮革裁剪好了，还没打磨边缘；帽子初具雏形，羽毛粘了一半；一堆小配件还散落在旁边…
进展缓慢，问题多多，离完成品相差甚远。
但是…
看着星野雨还在灯下认真地给裙边缝着花边，侧脸专注而安静，偶尔会因为缝错一针而微微嘟起嘴，然后又耐心地拆掉重来…
林小凡忽然觉得，这个过程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甚至，有种平淡而温馨的满足感。
这就是…所谓的“夫妻档手工作业”吗？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偷偷对着专注工作的星野雨拍了一张照片。镜头里的她，周围堆满了布料和工具，微微皱着眉头，手里捏着细小的针，看起来既有点笨拙，又异常认真可爱。
“何してるの？”（在干嘛？）星野雨察觉到他的动作，抬起头。
“没…没什么，”林小凡迅速收起手机，“记录一下某人的黑历史。”
“えーっ！ 削除して！”（诶——！删掉！）星野雨立刻扑过来抢手机。
“不删！这可是重要证据，证明你也有不擅长的事情！”
“小凡ばか！”（小凡笨蛋！）
两人在地毯上笑闹成一团，暂时忘记了那些繁琐的针线活。
手工制作coS服的大工程才刚刚开始，前路依然漫漫且充满挑战。但在这个堆满了布料和梦想的客厅里，某种共同奋斗的默契和温馨，正在悄然滋生。
林小凡甚至开始觉得，也许…最终真的能做出点像样的东西来？
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