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男人，最是看不得心爱的女人流眼泪。
厉九骁沉默地看着尹时熙，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颤抖的身体，以及那份从柔弱外表下迸发出来的、惊人的坚韧和勇气。
他不得不承认，他低估了她。
他一直以为她是个需要被保护、容易受惊吓的小兔子，却忽略了她为了重要的人和事，所能爆发出的巨大能量。
从她为了温雨宁的手术费敢联系“黑老大”，敢利用“黑老大”对付陈转等额人，敢来到密支那，到她两次三番地回到他身边，再到此刻掷地有声的质问。
江文皓的话又一次在他耳边回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她既然来了两次，就证明，她的决心。”】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
发烧带来的头痛似乎更剧烈了。
房间内陷入一种紧绷的寂静，只剩下窗外淅沥的雨声和尹时熙压抑的抽泣声。
良久，厉九骁才缓缓睁开眼，目光深沉地看着她，里面的骇人厉色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下的审度和挣扎。
“即便可能会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不再冰冷，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尹时熙毫不迟疑地点头，眼神坚定：“即使可能会死。”
“即使你看到的、经历的，可能会成为你一辈子的噩梦？”
“如果那是和你们一起经历的，我就不怕。”
“即使……我也可能护不住你？”问出这句话时，厉九骁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脆弱。
尹时熙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她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他滚烫的手，声音温柔却有力：“那就让我们一起互相保护。骁哥，我不是累赘，我可以成为你的力量，就像……就像现在，我至少能帮你倒水吃药，不是吗？”
她试图用一点轻松的语调缓解气氛，虽然效果甚微。
厉九骁的目光落在她握住自己的手上，那小手柔软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温度。他再次沉默了很久，久到尹时熙的心几乎要沉到谷底。
终于，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奈、妥协，以及一种认命般的沉重。
“培训期间教的东西，还记得多少？”他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声音依旧沙哑。
尹时熙一愣，随即眼中猛地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她连忙点头：“记得！魏首长和程教官教的，我都记得！武器识别、紧急避险、简单包扎、还有……”
“行了。”厉九骁打断她，似乎不想听她背诵，“从今天起，到我伤好之前，你就待在我身边。”
尹时熙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
但厉九骁接下来的话又给她套上了紧箍咒：“只是待在我身边，负责照顾我的伤。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这栋房子半步，不准参与任何行动讨论，不准私自接触任何外界信息。更重要的是——”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带着最后的警告：“如果，我是说如果，最终我认为情况超出控制，或者认定你能力不足，你必须无条件立刻撤离，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了。”
这不是完全的同意，这是一个有严格限制的、暂时的、观察性的留下。
但这对尹时熙来说，已经是巨大的胜利！
她拼命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是喜悦的泪水：“我能做到！我保证！我一定听话！”
看着她哭得乱七八糟却又欣喜若狂的脸，厉九骁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奇异地松动了一丝。
他抬手，有些粗鲁地用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算不上温柔，语气也依旧硬邦邦的：“哭什么哭，丑！去，再倒杯水来。”
除了在他床上，还真舍不得看她哭泣的样子！
“嗯！”尹时熙破涕为笑，用力点头，几乎是蹦跳着去倒水，脚步轻快得像只终于被主人允许留在窝里的小动物。
厉九骁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
他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带着巨大的风险，近乎感情用事。但那一刻，他无法再狠心将她推开。或许江文皓说得对，他确实没有资格替她选择。
而此刻，他只能希望，这份心软，不会在将来变成刺向彼此最锋利的刀。
他收回目光，疲惫地靠回床头，闭上眼。高烧带来的晕眩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身边多了那道细微却令人安心存在感。
说服厉九骁的第一阶段，她成功了。
尽管前途未卜，但至少，她赢得了留在他身边的机会。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尹时熙端着温水回来时，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小心翼翼地将杯子递过去，悄悄观察厉九骁的神情。他仍旧闭着眼，眉间微蹙，不知是因为高烧带来的不适，还是在反思方才那个略显冲动的决定。
“骁哥，水来了。”她轻声说道。
厉九骁睁开眼，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皮肤，两人同时微微一滞。
他沉默地将水喝完，把空杯递还给她。
“手机。”他突然开口，嗓音依然低哑，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尹时熙怔了怔，下意识摸了摸口袋，一边老实交出手机，一边轻声解释：“这手机是组织配的……其实只能联系魏首长。”
厉九骁看也没看，直接把它塞进自己枕下，语气平淡却坚决：“暂时归我管。从今天起，你不准单独联系魏首长。”
“……好。”尹时熙没有争辩。
她能留下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不能再试探他的底线。
“自己看会儿书，我还有事。”说完，厉九骁重新将注意力投向手中的平板。
尹时熙轻轻抿了抿唇，顺从地拿起床头那本书，安静地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床沿，慢慢翻开了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