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毒泥与契约**
废弃管道深处，铁线藻带来的微弱暖意如同风中残烛，很快被冰冷的饥饿感重新吞噬。林狩看着袋子里仅剩的几缕深褐色藻丝，计算着。这点东西，塞牙缝都不够。
铁脊趴在他身边，腰肋处的淤青在【生命联结】引导的“能量推拿”下确实消退了些许，痛楚减轻，但后腿的伤口被排污口的毒泥污染，边缘开始发红发烫，隐隐有恶化的趋势。狗的精神萎靡，通过联结传来的虚弱感挥之不去。
食物短缺、战宠伤势反复、骨刀遗失、源能枯竭……危机如同绞索，正在缓缓收紧。
林狩的目光落在那个沾满污泥的破袋子上。蕾欧娜……那个黑市的女人。她提到过“屠钩”科马克的改造鬣狗，间接导致了巢穴被毁。现在，或许……她那里还有别的“活路”？
风险巨大。那个女人是化生境，指尖的电弧绝非摆设。与她交易，无异于与毒蛇共舞。但眼下，似乎已无更好的选择。铁脊的伤需要更好的药，否则这条重要的战力可能真的废掉。
他抓起最后几根铁线藻，自己囫囵吞下，又塞进铁脊嘴里，然后抱起依旧虚弱的猎犬，再次走向那片由管道和阴影构筑的黑市迷宫。
“火花”蕾欧娜的“引擎店铺”依旧弥漫着机油和臭氧的味道。她正用指尖跳跃的电弧焊接一块扭曲的金属板，看到林狩抱着瘸腿的铁脊出现，红眉毛挑了挑，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意外的嘲讽弧度。
“啧，命比蟑螂还硬嘛，小子。看来科马克的‘小宠物’没把你当点心？”她放下焊枪，目光扫过铁脊后腿明显恶化的伤口和萎靡的状态，“怎么，排污口的‘铁线藻大餐’不合胃口？还是被‘铲齿鲶’当鱼饵了？”她的消息显然灵通得可怕。
林狩将铁脊小心放在相对干净的地面，开门见山，声音沙哑冰冷：“我需要强效愈合剂，专门针对毒伤感染的那种。还有吃的。”
蕾欧娜嗤笑一声，用脚尖踢了踢地上那个空瘪的破袋子：“拿什么换？昨天的破烂早清仓了。难道你还能再变出一块源晶？”她眼神锐利地盯着林狩，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没有源晶。”林狩面无表情，“但我可以帮你做事。”
“哦？”蕾欧娜来了点兴趣，身体微微前倾，“你能做什么？带着这条快废了的狗去送死？”
“清理排污口。”林狩吐出几个字，“靠近管壁内侧，堆积最厚的那片‘腐泥胶质区’。我知道那里有什么，也知道怎么避开‘腐噬菌毯’。”他昨天深入时观察过，排污口内侧管壁底部，堆积着厚厚一层由毒泥、工业废料和变异微生物尸体混合形成的、如同沥青般粘稠的“腐泥胶质”。那东西会堵塞管道，影响排放效率，但清理起来极其危险，不仅环境恶劣，还可能惊动潜伏在深处的未知生物。
蕾欧娜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的戏谑收敛了几分。那片区域确实是块难啃的骨头，连她手底下几个觉醒境巅峰的“清道夫”都不愿意接这活。这小子昨天竟然敢深入那里，还活着回来了？
“口气不小。”蕾欧娜指尖跳动着危险的电弧，“那片胶质层里可不只有泥巴。‘淤泥潜伏者’、‘毒囊水蛭’都是开胃菜，运气不好惊动了觉醒境巅峰的‘胶质聚合怪’，十个你都不够填的。就凭你现在这状态？加上这条瘸狗？”
“我有办法。”林狩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清理十米见方的区域。报酬：两管‘抗毒强效愈合剂’，一管‘源能营养膏’，五块熏肉干。”他报出了远高于昨天价值的价码。
蕾欧娜盯着林狩看了足足十秒，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看穿。她看到了林狩眼中的冰冷、决绝，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求生意志。这小子不是虚张声势，他是真的敢去，而且似乎……有某种倚仗？那条狗昨天的爆发她也略有耳闻。
“成交。”蕾欧娜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不过，契约要变一变。先付一半定金：一管‘抗毒愈合剂’，两块熏肉干。”她拿出一个小金属管和两块黑乎乎的肉干扔给林狩。“剩下的，等你活着把十米见方的胶质层给我清出来，堆到指定位置，再付清。要是你死了，或者东西没清干净……”她指尖的电弧噼啪作响，威胁不言而喻。
很苛刻。但林狩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他立刻拿起那管珍贵的“抗毒愈合剂”，小心地拆开铁脊后腿被污泥污染的绷带。伤口果然红肿发烫，边缘甚至有细微的黄色脓点。他仔细清洗，然后将散发着刺鼻草药和矿物混合气味的紫色药膏均匀涂抹在伤口上。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铁脊痛得浑身一颤，但随即一股清凉感传来，红肿似乎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一丝。好药！
接着，他将一块熏肉干撕碎喂给铁脊。久违的、真实的肉味让狗的精神明显一振，贪婪地吞咽着。林狩自己也迅速吃掉另一块，浓郁的油脂和蛋白质化作热流驱散着身体的虚弱感。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蕾欧娜：“工具。”
蕾欧娜从引擎盖下拖出两件东西：一把锈迹斑斑但分量十足、刃口厚实的宽刃铁铲；一个用坚韧变异兽皮缝制、带有简易背带和束口的巨大口袋。
“铲子归你。口袋装满一次算一平米。十袋，堆到那边标记的金属平台上。”蕾欧娜指了指不远处一块相对平整、被红漆画了个叉的金属板。“提醒你，胶质层粘性极大，挖起来费力，装袋更费劲。而且动作太大，容易引来‘客人’。”
林狩掂量了一下铁铲，很沉，但对觉醒境后期的力量来说尚可。他没有废话，将口袋背在身后，招呼精神稍好的铁脊：“走。”
再次踏入排污口区域，浓重的毒雾和恶臭依旧。但这一次，林狩的目标明确，步履沉稳。腹中的食物和铁脊伤口的暂时缓解，让他恢复了些许底气。
他轻车熟路地避开危险的菌毯区，来到管壁内侧那片如同黑色沥青般、厚达半米的腐泥胶质层前。粘稠、滑腻、散发着比周围空气更刺鼻的恶臭。
开工！
林狩深吸一口气，立刻被呛得咳嗽，双手握住铁铲，觉醒境后期的力量灌注双臂，狠狠插入粘稠的胶质层中！
“噗嗤！”如同插入凝固的油脂，阻力巨大！他用力撬动，才勉强铲起一大块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粘稠物。将其费力地甩进背后的巨大口袋。仅仅这一下，就消耗了不少体力。
铁脊守在一旁，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翻滚的毒雾和粘稠的淤泥。它的后腿依旧不敢用力，但精神集中。
一铲，两铲，三铲……林狩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重复着挖掘、撬动、装袋的动作。汗水混合着毒雾凝结的水珠，从他额头不断滚落，流进眼睛带来刺痛。沉重的胶质泥不断消耗着他的体力，那巨大的口袋仿佛无底洞。
当他装满第一袋，费力地将其拖到蕾欧娜指定的金属平台时，已经气喘吁吁，双臂酸痛。铁脊跟在一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似乎也在承受着环境毒素的侵蚀。
放下口袋，林狩没有休息，立刻返回挖掘点。时间就是食物，就是药剂！拖得越久，风险越大！
第二袋，第三袋……
挖掘到第四袋一半时，异变突生！
旁边相对平静的淤泥水面突然剧烈翻涌！几条如同放大版蚂蟥、通体灰黑、布满粘液吸盘、头部只有一个巨大圆形口器的“毒囊水蛭”猛地窜出水面，如同离弦的箭矢，直扑正在奋力挖掘的林狩！
它们的目标是他腿上被铲齿鲶撕破的伤口处渗出的新鲜血气！
林狩反应极快，铁铲横扫！沉重的铲面如同门板拍出！
“啪！啪！”两条水蛭被拍飞，砸在管壁上，粘液四溅。
但第三条速度更快，已经吸附在他的小腿破口处！一股强烈的麻痹感和吸力瞬间传来！
“吼！”铁脊怒吼一声，不顾后腿伤痛，猛地扑上，一口咬住那条水蛭滑腻的身体，疯狂甩头撕扯！
【生命联结】传来铁脊的愤怒和一丝……对那水蛭体液的强烈厌恶感！
林狩忍着腿上的麻痹和铁脊撕扯带来的疼痛，意念瞬间顺着联结传递，不是激发潜能，而是极其精准地引导：*咬七寸！头后三指处！*
铁脊的撕咬动作猛地一顿，随即毫不犹豫地调整角度，獠牙狠狠咬向林狩意念指示的位置——那是水蛭神经节所在！
“噗叽！”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那条水蛭的身体猛地僵直，吸盘松开，被铁脊甩飞出去。
危机暂时解除。林狩小腿上留下一个硬币大小的乌黑伤口，麻木感还在蔓延。铁脊喘着粗气，嘴角沾着恶心的粘液。
“继续！”林狩抹了把汗，眼神更加冰冷。他再次举起铁铲，狠狠插入胶质层！
挖掘、装袋、拖运……在毒雾和潜在威胁的包围下，林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他利用【生命联结】，不仅指挥铁脊警戒、协助驱赶小型骚扰生物，甚至在挖掘时，尝试将一丝微弱的意念传递给铁脊，让它帮忙用鼻子和爪子探查前方胶质层里是否埋藏着坚硬的、可能崩坏铲刃的金属废弃物。
这种精细的配合起初生涩，但随着一袋袋腐泥被清走，一人一犬的默契在恶劣环境中被强行磨砺出来。铁脊虽然依旧瘸腿，但它的警戒和探查，极大地分担了林狩的压力，减少了意外。
当最后一袋沉重粘稠的腐泥被拖上金属平台时，林狩几乎虚脱。汗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盐渍和污垢。双臂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燎般的痛楚。铁脊趴在他脚边，舌头耷拉着，呼哧呼哧地喘气，后腿的绷带再次被汗水和污泥浸透，但眼神依旧警惕。
十米见方。十袋腐泥。如同从巨兽体内挖出的污秽内脏，堆积在平台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
林狩拄着铁铲，看向阴影中的“引擎店铺”。
蕾欧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她抱着手臂，指尖跳跃的电弧照亮了她脸上那抹毫不掩饰的惊讶。她没想到这小子真能活着干完，而且效率不算低。
“不错，小子，比我想的能干。”蕾欧娜走过来，随手丢下两个小金属管和一个稍大的油纸包。“喏，尾款。一管‘抗毒愈合剂’，一管‘源能营养膏’，三块熏肉干。”她瞥了一眼疲惫不堪的铁脊，“这狗还没废，算你运气。”
林狩没有废话，迅速检查物品，确认无误后收好。他立刻给铁脊重新涂抹药膏，喂下源能营养膏和一小块肉干。自己也吞下一块肉干，补充着几乎耗尽的体力。
“你似乎……很擅长指挥那条狗？”蕾欧娜饶有兴致地看着林狩和铁脊的互动，尤其注意到铁脊在得到指令后的精准反应，远超普通驯兽手段。
林狩动作一顿，抬眼看向蕾欧娜，眼神平静无波：“它不蠢，知道谁给它吃的。”
蕾欧娜嗤笑一声，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但也没深究。“有点意思。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接个长期的‘清洁工’？排污口这种活，还有的是。报酬嘛，比今天好点。”
长期的“清洁工”？在排污口这种鬼地方？林狩心中冷笑。这是慢性自杀。
“我要进内城。”林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蕾欧娜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变得锐利：“内城？就凭你？觉醒境后期？带着条瘸狗？”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内城的规矩，要么是各大工坊、清剿队的正式成员，要么是交得起‘入城税’的商人，要么……是有‘引荐信’的潜力种子。你有哪样？”
林狩沉默。他什么都没有。
“看在你还算有点本事的份上，”蕾欧娜话锋一转，指尖把玩着一枚源能核心碎片，电弧闪烁，“给你指条路。三天后，清剿队第七分队在‘废料处理厂’外围有个临时招募点，补充‘清道夫’。要求：觉醒境以上，不怕死。活儿脏，累，死亡率高，但干满三个月没死，就有机会转外围预备役，算是半只脚踏进内城了。怎么样，敢不敢去？”
清剿队！第七分队！“屠钩”科马克的分队！
林狩的瞳孔骤然收缩。危险！极其危险！炮灰的死亡率绝非虚言。
但……这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的、进入内城的途径！半只脚，也总比在贫民窟腐烂强！
蕾欧娜看着林狩眼中剧烈挣扎最终归于冰冷的决断，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弧度。她知道答案了。
“废料处理厂，东侧入口，三天后黎明。”她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走回她的“引擎店铺”。
林狩站在原地，毒雾和恶臭依旧包围着他，但怀中的药剂和食物散发着微弱的热量。脚下是堆积如山的污秽腐泥，而前方，是一条通往更强大力量、却也布满荆棘与死亡的狭窄通道。
他低头看了看正在舔舐伤口的铁脊，又抬头望向熔炉城内城方向那片被烟尘笼罩的钢铁轮廓。
炮灰？清道夫？
工具的价值，在于使用者的野心。
他抱起铁脊，背起那沾满污秽的铁铲，拖着沉重的步伐，再次走向藏身的废弃管道。三天时间，他需要铁脊恢复更多的战力，需要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熔炉城的火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照在他通往力量的道路上，即使那火焰，需要以血与污秽为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