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回到狄府时，已是午后。
他虽身心俱疲，但眉宇间的凝重却丝毫未减。
张承翊留在龙门堤养伤并主持善后，孙敬之则早已在书房等候，面前堆满了从王朴处查获的账册副本以及各类卷宗。
“老师，”孙敬之见狄仁杰归来，连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新的忧色，“您回来了。堤坝那边…”
“暂且无虞。”
狄仁杰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则端起一杯早已备好的热茶啜饮一口，驱散了些许寒意，“敬之，可有新的发现？”
孙敬之正要回答，书房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负责监控市井动静的暗桩求见。
“进来。”狄仁杰放下茶杯。
暗桩快步走入，躬身禀报：“启禀阁老，孙先生。漕帮那边出事了！”
狄仁杰目光一凝：“何事？”
“漕帮帮主郭万山，昨夜暴毙于总舵之中！”
暗桩语气急促，“据漕帮内部传出的消息，是饮酒过度，突发中风而亡。但…但时间太过巧合，我们安排在漕帮的眼线回报，郭帮主死状有些蹊跷，面色发青，不似寻常中风。”
“郭万山死了？”狄仁杰眉头紧锁。
郭万山执掌漕帮近二十年，虽非官身，但在漕运一道上影响力巨大，与各方势力关系盘根错节。
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暴毙…
“是谁接替帮主之位？”狄仁杰立刻抓住了关键。
“是原来的副帮主，雷万劫！”暗桩答道，“郭帮主死后不到两个时辰，雷万劫便在一众亲信头目的拥护下，迅速接管了帮中大权。此人…此人行事风格与郭万山迥异，素以手段狠辣着称，帮中稍有异议者，皆被其强力压下。”
“雷万劫…”
狄仁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闪烁。
他对此人略有耳闻，据传是草莽出身，凭着一股悍勇和机诈在漕帮中迅速崛起，成为郭万山的副手，但其人对郭万山那套“以和为贵、与官府保持距离”的理念向来不以为然。
“我们之前调查‘淮南商团’的资金流向，其中多次提到与漕帮有密切往来。”孙敬之在一旁插言道，同时快速翻动着手边的记录，“尤其是这个雷万劫，名下有几条私人货船，与‘淮南商团’的交易尤为频繁，甚至多次协助其运输一些…不在官方记录上的特殊货物。”
狄仁杰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经历风雨后略显凌乱的景象，脑海中飞速将线索串联。
幽冥司“水龙计划”虽败，但其利用漕运网络进行物资调配和资金转移的渠道依然存在。
郭万山作为老派帮主，或许对幽冥司的渗透有所察觉或并不积极配合，他的“暴毙”，极有可能是幽冥司为彻底掌控漕帮、扫清障碍而采取的清除行动！
而这个迅速上位的雷万劫，与“淮南商团”关系密切，手段狠辣，很可能早已被幽冥司收买，甚至本就是幽冥司安插在漕帮的一枚棋子！
“雷万劫上位之后，有何动作？”狄仁杰沉声问道。
“回阁老，雷万劫上位后，立刻以‘整顿帮务、应对时艰’为名，撤换了一批郭万山的旧部，安插了自己的亲信。尤其是掌控码头、仓库和船队调度的几个关键位置，都换成了他的人。此外，他还下令，近期帮中所有大型船只的调度，必须经他亲自批准。”暗桩详细禀报。
掌控船只调度！
狄仁杰心中一凛。
幽冥司在“水龙计划”中动用了大量船只运输石料、木料和硫磺，如今计划受挫，他们急需一个新的、不引人注目的渠道来转移物资、隐匿行踪，甚至策划下一步行动。
彻底掌控漕帮，就等于掌控了洛阳乃至整个运河水系的地下运输命脉！
“看来，幽冥司是贼心不死，要借雷万劫之手，将漕帮彻底变成其掌中之物！”狄仁杰转过身，语气冰冷，“如此一来，他们调动人手、物资，进行‘陨铁玄甲’的后手准备，将更加便捷隐蔽。”
“老师，我们是否要动这个雷万劫？”孙敬之问道。
狄仁杰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暂且不宜打草惊蛇。雷万劫刚刚上位，根基未稳，且与幽冥司关系密切，动他必然引发强烈反弹，甚至可能逼幽冥司提前发动我们尚不知晓的‘后手’。眼下，我们需明暗结合。”
他看向暗桩：“加派人手，严密监视雷万劫及漕帮核心人员的动向，尤其是与‘淮南商团’的接触，以及任何异常的船只、货物调动。但要切记，只监视，不干预。”
“是！”暗桩领命而去。
狄仁杰又对孙敬之道：“敬之，你集中精力，深挖‘淮南商团’与‘晋阳柜坊’的关联，务必找到他们为幽冥司洗钱的确凿证据。雷万劫与漕帮，是他们的手脚，而钱，才是他们的命脉所在！”
“学生明白！”孙敬之重重点头。
狄仁杰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白纸，提笔写下“雷万劫”、“漕帮”、“淮南商团”、“晋阳柜坊”、“青雀”、“陨铁玄甲”等关键词。
一条若隐若现的链条，正逐渐浮出水面。
除掉了堤坝上的明枪，这来自漕运水下的暗箭，已然悄无声息地搭上了弓弦。
洛阳之危，远未解除。
（第122章 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