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洞府内,仅有石床旁一盏青玉灯台散发着豆大的光芒,光线昏黄,勉强照亮着丈许之地。韩石盘膝而坐,双目紧闭,神识却沉浸在怀中那枚温润的古朴石锁之上。
石锁入手微凉,其上繁复古老的纹路仿佛蕴藏着天地初开的至理。就在方才,这件陪伴了他无数岁月的奇物,竟罕见地主动传递出一股信息流。
并非清晰的语言,而是一种宏大、苍老、仿佛跨越了无尽岁月的意志碎片。这股意志属于那位自称“大衍神君”的残魂。
“吾乃大衍……一缕残念,寄于此锁……尔之机缘,亦是吾之……脱困契机……”
信息断断续续,晦涩难明。韩石的神识小心翼翼地与之沟通,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驾驶着一叶扁舟。
“万法渊……非同小可……此地乃上古……某位大能开辟的试炼场……内蕴无数……失落的道统与法则碎片……”
韩石的心神剧震。他一直以为万法渊只是一个普通的顶级秘境,内有天材地宝,却没想到其来历竟如此惊人,竟是一位上古大能开辟的试炼场。这便解释了为何秘境之内时空错乱,道法万千。
“然,此地亦被封印……镇压着……大能陨落前……斩灭的……无穷魔头与……负面道统……”
韩石的呼吸微微一滞。如此一来,万法渊的危险程度,远超他之前的预估。那里不仅有天材地宝,更有足以让元婴老怪都陨落的恐怖存在。
“入渊者,需守心,辨明……己道……若心志不坚,为外物所惑,或……沾染魔染……必堕无间……”
大衍神君的残魂似乎对此地记忆深刻,带着一丝忌惮。他的话语像是一盏明灯,为韩石即将踏入的险地指明了最关键的注意事项——守心。
“石锁……亦有……一丝共鸣……或可……助你……规避……某些……致命杀机……但……吾力竭……言尽……于此……”
话音落下,那股磅礴的意志瞬间变得微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消散。韩石急切地想要追问更多,比如石锁究竟如何共鸣,如何规避杀机,大衍神君又是谁,为何会寄宿于此。
然而,石锁再无任何回应,只余一片温润的冰凉。显然,这位残魂过于虚弱,刚才的交流已经透支了他仅存的能量,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沉眠。
韩石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他将石锁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慰藉与力量。
洞府外,天穹仙城的喧嚣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韩石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万法渊的真正面目,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凶险。这不再是简单的寻宝或历练,而是一场心性的考验,一场与上古残留的魔头和负面道统的对抗。
大衍神君的话语虽然零碎,却字字珠玑。尤其是“守心”二字,重若千钧。对于他们这些心魔丛生的修士而言,这四个字简直是金玉良言。多少惊才绝艳的天才,就是因为入秘境后心性失守,才落得个道消身陨的下场。
“助我规避杀机……”韩石低头摩挲着石锁,眼中闪过一丝思索。这或许就是他最大的依仗。他的灵根资质差,正面搏杀能力远不如齐云霄那样的天才,但正因为他走的是炼道一路,心性远比常人坚韧,神识也因常年炼丹炼符而异常敏锐。再加上石锁这件奇物的暗中相助,他或许能在万法渊中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生路。
他将石锁小心翼翼地收入储物袋,随后站起身,走到洞府的角落。那里,摆放着数十枚玉简。
这些都是他这些年来收集的关于万法渊的信息。有宗门发放的基础介绍,有坊市流传的道听途说,还有一些是他花费巨大代价从其他渠道购得的零星记载。
他逐一取出玉简,神识探入,将所有信息在脑海中汇总、筛选、印证。
“万法渊,内有‘道域’之分,每一处道域皆模拟一种极致法则,如火焰道域、冰霜道域、剑气道域……闯入者,若无法抵抗,轻则被重创,重则当场陨落。”
“更有传闻,渊中存在‘心魔幻境’,专攻修士道心,一旦陷入,永世不得超脱。”
“据传,上一次万法渊开启,有三位金丹后期的大修士,便是陨落于道域和心魔之手。”
一条条信息,无一不在强调着此行的危险。但同时,回报也无比诱人。
“渊中产‘道纹石’,蕴含精纯法则之力,可用于铭刻护身阵盘,价值连城。”
“更有‘洗髓花’‘凝神草’等天材地宝,对突破瓶颈有奇效。”
“最珍贵的,莫过于上古修士的传承石室。若能获得,相当于得到一位前辈的毕生所学。”
风险与机遇,从来都是并存的。韩石将这些信息尽数消化,心中的那份冷静与谨慎愈发浓厚。他不是一个会被巨大诱惑冲昏头脑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此行,活下去是第一要务,其次才是寻求机缘。
他将所有玉简整理好,确认没有遗漏任何关键信息后,便不再去看。该准备的,他早已准备妥当。丹药、符箓、法宝,甚至他还特意炼制了几种用于干扰神识、布置简单迷阵的低阶法器。
做完这一切,他盘膝坐下,调整着自己的状态。距离万法渊开启,还有三天时间。这三天,他需要将自己的心神调整到最佳,以最冷静、最警惕的状态,踏入那片未知的险地。
三天后,天穹仙城中央广场人头攒动。
来自各宗门、各家族的金丹修士齐聚于此。他们大多神情肃穆,气息沉凝,彼此间虽无言语交流,但眼神碰撞间,却充满了无声的较量。
韩石置身于人群之中,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灰色道袍,刻意收敛着全身气息,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进阶金丹不久、修为尚不稳固的普通修士。他默默地观察着四周。
这里有天水宗的齐云霄,他一身华服,面容俊朗,身边围拢着不少奉承的同门,眉宇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此刻,他正与人对谈,不时发出一阵朗笑,显得自信满满。
在不远处,韩石还感应到了几股熟悉的气息。那是与他一同从七玄门走出,后来各奔东西的同门师兄。如今,他们有的已是筑基圆满,有的甚至侥幸结丹,但大多都面色凝重,显然对这次万法渊之行同样感到压力。
当然,更多的还是各大宗门的核心弟子,以及一些底蕴深厚的修仙家族的继承人。这些人,才是此次万法渊开启的主角。
韩石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倨傲、或凝重、或兴奋的脸庞,心中毫无波澜。他很清楚,在这些人眼中,自己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路人甲。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对他而言,恰恰是最有利的保护色。
“时辰差不多了。”人群中,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朗声说道,正是此次负责开启秘境的天穹仙城城主。
众人闻言,立刻安静下来,齐刷刷地望向他。
老者点点头,抬手一挥,一座由整块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拱门出现在广场中央。拱门晶莹剔透,内部流淌着五彩斑斓的光华,散发出磅礴浩瀚的能量波动,仅仅是看着,就让人心神摇曳。
“万法渊入口已开。诸位,记住你们的规矩,秘境之内,生死自负。取宝与否,全凭机缘与实力。三个时辰后,入口关闭,逾期未入者,视为放弃。”
话音落下,老者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走!”
“哈哈,终于开始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近百道身影化作流光,争先恐后地射向那座巨大的拱门。
韩石混在人群中,不紧不慢地向拱门靠近。他没有急于第一波进入,因为越早进入,面对的未知危险就越多。他要等第一批“探路者”进去之后,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正是齐云霄。齐云霄似乎察觉到了韩石的打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脚下遁光一转,竟是直直地朝着韩石撞了过来。
“韩师弟,怎么,想躲在后面捡便宜?不如随我一同进去,也好有个照应。”
他语气亲热,但行动却毫不客气,分明是想将韩石挤到前面,让他去承受可能存在的空间乱流或守护禁制的冲击。
周围不少修士都投来戏谑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笑话。在他们看来,韩石一个散修,被齐云霄这么一个金丹后期的天之骄子挑衅,也只有吃瘪的份。
然而,韩石面色不变。面对齐云霄的冲撞,他不退反进,同样加速,两人的遁光在半空中险之又险地交汇而过。就在身体即将碰撞的瞬间,韩石手腕一翻,一枚闪烁着微光的阵盘悄然祭出。
“嗡——”
阵盘在空中一闪即逝,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透明波纹扩散开来。
齐云霄只觉身体一轻,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与韩石隔开,他借力前冲的势头顿时一滞,险些撞到拱门上。他脸色瞬间一沉,猛地回头看向韩石:“你敢阴我?”
韩石面色无辜,仿佛什么都没做:“齐师兄说笑了,韩某只是不想与师兄相撞,伤了和气罢了。倒是师兄,何必与我这等小辈计较。”
一句话,绵里藏针,让齐云霄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刚才明明感觉到一股巧妙的力道将自己推开,可韩石祭出的阵盘品阶极低,以他的神识,竟然完全没看出来是怎么做到的。这让一向自诩天才的他,感到了莫大的羞辱。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等着瞧!”齐云霄心中暗恨,不再理会韩石,化作一道流光,冲进了拱门。
韩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知道,从踏入秘境那一刻起,这个齐云霄,便是一个必须时刻提防的威胁。
他没有再犹豫,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灰光,紧随其后,没入了那座流光溢彩的拱门之中。
身后,是天穹仙城无数修士羡慕、嫉妒或期待的目光。而门内,是一个光怪陆离、法则交织的全新世界,等待着他的,将是无尽的挑战与机遇。
大衍神君的警示犹在耳边,韩石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迈出了探索万法渊的第一步。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混乱的光影之中,与众多修士一样,汇入了那片深邃无垠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