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并蒂莲引发的造化之力潮汐尚未完全平息,谷地中弥漫的邪秽黑气在圣洁白光与幽暗华彩的冲刷下,如同冰雪消融,迅速褪散。
破碎的“万鬼噬心幻魔阵”残留下几缕不甘的阴冷气息,也终被此地磅礴而原始的阴阳二气彻底湮灭。
劫后余生的玉虚宫弟子与大慈恩寺武僧们,各自喘息未定,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眼神中惊惧未褪,却又因方才那并肩抗敌的短暂默契而流露出几分复杂。
他们迅速检查同门伤势,喂服丹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株摇曳生姿的奇珍,以及彼此眼中重新燃起的、混合着感激与警惕的光芒。
然而,比宝物归属更让他们心神不宁的,是那个仅凭几句箴言便撼动邪阵、于无声处听惊雷的神秘人!
“方才…那是何等手段?竟能直指本心,破妄显正?”一名玉虚宫弟子喃喃低语,脸上满是不可思议,“非道非佛,倒像是…儒门的浩然正气?”
“阿弥陀佛。”一名大慈恩寺武僧双手合十,面露思索,“言语中蕴含沛然正气,确有儒门风骨。然其发力方式玄妙,引动天地正气共鸣,又非寻常儒修可为。此人…深不可测。”
双方为首者,那冷峻剑修与持杵武僧,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忌惮。
他们比门下弟子见识更广,深知那寥寥数语中蕴含的力量何等奇特与珍贵。
那不仅需要精纯的浩然正气为引,更需要对人心、对天地正气有着极深的领悟方能引动!中原之地,何时出了这样一位精通儒术,却又行踪诡秘的高手?
“搜!他定然还未走远!”玉虚宫剑修冷声道,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向四周蔓延开去。
大慈恩寺武僧首领也微微颔首,佛门慧眼开启,扫视周遭虚空。
然而,任凭他们如何探查,除了尚未完全平复的能量涟漪与远处界内固有的阴森景象,再也捕捉不到丝毫那神秘人的踪迹。
牧云早已凭借《青莲步》与混沌珠的遮掩,远遁数里之外,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此刻的牧云,正立于一片更为荒凉、怪石嶙峋的山坡之上。
他回首望了一眼那依旧隐约传来争执声的谷地方向,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方才冒险动用言灵之力,对他自身消耗亦是不小,那微薄的浩然正气几乎被抽空,神识也感到一阵疲惫。
“言灵…浩然正气…”他回味着方才那奇妙的体验。
在危急关头,福至心灵般引动《孟子》篇章,结合自身独特的混沌真元,竟真的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威力。
这并非简单的音攻之术,而是以一种近乎“道理”的力量,直叩人心,引动受术者自身潜藏的正气与良知,从而达到破邪显正之效。
“儒门之道,养胸中浩然之气,言出法随,竟有如此玄妙。”牧云若有所悟。
这与他所修的道家丹法、兵家战阵乃至新悟的毒丹之术截然不同,是另一种直指本心、沟通天地正气的路径。
若能精研,或许能成为他应对心魔、抵御邪祟的一大助力。
玉简在他识海中微微震动,将刚才言灵施展的全过程,包括真元运转、神识共鸣、引动天地正气的微妙节点,都巨细无遗地记录分析起来,并开始推演优化之法。
牧云收敛心神,不再停留,继续朝着阴阳界深处,那冲天阴阳光柱的方向潜行。
他能感觉到,怀中的水官印与人道衍道简,对那个方向的感应愈发清晰、迫切。
越往深处,界内的景象越发奇诡。天地间的阴阳二气不再像外围那般泾渭分明,反而开始出现一种奇异的交融。
时而可见至阳之地孕育出极阴属性的灵草,时而可见至阴寒潭中生长着散发纯阳气息的怪鱼。
生死、阴阳的界限在这里变得模糊,仿佛回归到了某种混沌未分的原始状态。
沿途,他也遇到了更多闯入此界的修士。
有道佛两家后续进入的弟子,有更多的散修和小门派人士,甚至还有一些气息妖异、显然非人族类的精怪。
争斗随处可见,为了争夺一株灵草、一块奇矿,或是仅仅因为狭路相逢,便可能爆发血腥冲突。
整个阴阳界内部,已然化作了一个弱肉强食的丛林猎场。
牧云凭借玉简的超前感知与《青莲步》的玄妙,总能提前避开大多数麻烦,实在避不开的,也以雷霆手段迅速解决,绝不恋战。
如此前行了不知多久,翻过一片由巨大白骨堆积而成的奇异山岭,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无比广阔的平原。平原中央,并非预想中的宫殿楼阁,而是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天剑斩开的断裂带!
断裂带深处,可见地火奔腾,阴风怒号,而那冲天的阴阳光柱,正是从这断裂带的最深处喷薄而出,直贯这片灰蒙蒙的天穹!
而在断裂带的边缘,靠近牧云方向的这一侧,矗立着一面巨大无比、却从中断裂的石碑!
石碑高达数十丈,通体呈青灰色,材质非金非玉,上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
碑身之上,刻满了无数密密麻麻、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隐含天地至理的点与线!
这些点线交织,构成了一幅浩瀚、繁复、充满无尽玄奥的图案!
虽然石碑从中断裂,上半部分不知所踪,只留下小半截基座和部分图案,但仅仅是这残存的部分,散发出的道韵,便让周围空间的阴阳二气都为之臣服,缓缓围绕着石碑流转,形成天然的守护!
“河图!这是河图残碑!”牧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几乎脱口而出!
这残碑上的图案,与他海外所得洛书碎片,以及人道衍道简中蕴含的某些至理,隐隐呼应,同出一源!
这正是上古传说中,与洛书并列,阐述天地生成、万物演化之机的无上秘宝——河图的残迹!
难怪玉虚宫和大慈恩寺如此兴师动众!难怪那黑衣组织也暗中觊觎!
这河图残碑的价值,远超十株、百株阴阳并蒂莲!
此刻,石碑周围,已然聚集了不少人影。
除了零散的散修在远处观望,不敢靠近那浓郁的道韵威压之外,真正能立足于石碑近处的,只有三方势力。
左侧,是以玄明真人为首的数名玉虚宫金丹长老,他们神情肃穆,目露奇光,紧紧盯着碑文,似乎在全力推演领悟。
右侧,则是以大慈恩寺一位身披金色袈裟、手持禅杖的老僧为首的数名高僧,他们盘坐于地,口诵真经,周身佛光与石碑散发的道韵隐隐对抗,又试图交融。
而在玉虚宫与慈恩寺势力范围的夹角处,一个相对偏僻的位置,赫然站着三名身着黑衣、面带黑巾的修士!
他们气息晦涩,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巧妙地处在道佛双方神识感应的盲区边缘。
为首一人,身形瘦削,露出的双眼狭长,闪烁着冰冷而贪婪的光芒,正是之前在谷地中布置邪阵的那个首领!
这三方,呈鼎足之势,围在河图残碑周围,气氛比之前在入口处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他们显然都看出了这残碑的无上价值,谁也不愿轻易退让,但又顾忌彼此实力,暂时维持着脆弱的平衡,都在抓紧时间参悟碑文奥秘。
牧云隐匿在一处巨大的风化岩柱之后,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河图残碑就在眼前!
这是他提升实力、解开衍道简秘密乃至对抗幽冥海的巨大机缘!
他全力催动玉简,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残碑。玉简接触到碑文道韵的刹那,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
如同久旱逢甘霖,疯狂地吸收、解析、推演着河图中蕴含的无穷奥妙!
刹那间,无数关于天地至理、阴阳变化、五行生克、星辰运转的玄奥信息,如同洪流般涌入牧云的识海!
这些信息太过庞大浩瀚,以他筑基期的神识,本应瞬间被撑爆,但玉简却如同一个无底洞,将这些信息尽数容纳,并以一种他能理解的方式,缓缓反哺给他最基础、最核心的部分。
牧云只觉得头脑轰鸣,眼前仿佛看到了宇宙初开、星辰诞生、万物衍化的壮丽景象!
体内《混沌衍一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行运转起来,丹田内的筑基道台发出嗡嗡鸣响,变得更加凝实,甚至表面开始浮现出些许与河图案理相似的细微纹路!
他对“数”、“理”、“象”的理解,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提升!以往修炼中许多晦涩难明之处,此刻豁然开朗!
修为虽然尚未突破,但道基却变得更加浑厚坚实,向着筑基中期的门槛,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然而,就在他沉浸于这难得的悟道之境时,异变再生!
似乎是牧云神识的触动,或者是玉简推演时引发的细微波动,打破了此地脆弱的平衡!
那三名黑衣人首领,眼中凶光一闪,似乎觉得时机已到,猛地挥手!
数道漆黑如墨、快如闪电的乌光,并非射向道佛双方,而是直取那河图残碑的断裂处!他们竟是想趁乱,强行收取部分碑体!
“大胆妖人!敢尔!”玄明真人勃然大怒,袖袍一拂,一道清冽如水的剑罡后发先至,斩向那几道乌光!
“阿弥陀佛!”那金袈裟老僧也口宣佛号,禅杖顿地,一道金色佛环荡漾开来,罩向黑衣人!
几乎同时,玉虚宫与慈恩寺的其他高手也纷纷出手!他们彼此虽是对手,但更不容许第三方来破坏这无上机缘!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在石碑前响起!各种颜色的灵光、佛光、黑气疯狂碰撞、湮灭!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开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隐匿在岩柱之后的牧云!
那能量余波如同重锤般狠狠撞来!牧云从悟道中被强行惊醒,只觉气血翻腾,护体灵光瞬间明灭不定!
危急关头,他福至心灵,脑海中刚刚领悟的河洛之理与《兵家衍阵图》的精义瞬间融合,双手下意识地疾点虚空,引动周围尚未完全平息的阴阳二气,在身周布下了一个简易却玄妙的——阴阳两仪阵!
黑白二色的气流如同两条游鱼,环绕他周身急速旋转,形成一个不断衍化生灭的光罩!
“嘭!”
能量余波狠狠撞在光罩之上!光罩剧烈扭曲,仿佛随时会破碎,却终究凭借着阴阳相生、循环不息之理,顽强地撑了下来!
虽然体内真元一阵紊乱,喉头一甜,但牧云终究是凭借这仓促间布下的阵法,勉强抵挡住了这恐怖的余波冲击!
然而,他这边的动静,虽然不大,却在那一片混乱的能量风暴中,显得格外突兀!
那正在交手的三方高手,神识何等敏锐,几乎同时察觉到了这股非道非佛、却蕴含玄妙阴阳衍化之力的阵法波动!
霎时间,数道强横无比的神识,如同利剑般穿透混乱的能量场,瞬间锁定了刚刚显出身形的牧云!
玄明真人目光如电,带着惊疑与审视;金袈裟老僧眼中佛光流转,似有明悟;
而那黑衣人首领,则露出了怨毒与诧异交织的复杂神色。
场中局势,因牧云这意外的暴露,陡然再变!
玄明真人死死盯着牧云周身那尚未完全散去的阴阳气流,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与质问,响彻这片区域:
“小子!你究竟是何人门下?这河洛衍化之术,从何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