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紧不慢下了一夜，第二日天未亮便停了。
在廊下碰到沈砚的时候，叶淮西少有地去注意他的神色，发现那人还是一贯的冷酷脸，似乎并无异样。
“沈大人。”她跟他打招呼。
“嗯。”
祁韶跟在沈砚身后不远，这声招呼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似乎……有点不对。
他用目光询问叶淮西身后的莫黎，那姑娘却一门心思只在叶淮西身上，并未接收到他的信息。
“愣着干什么？快走！”
沈砚不快的声音传来，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直觉：这俩人，有事。
……
一行人刚要出官驿们，远远便见一位锦衣卫校尉匆匆赶来。
校尉带来了裕王府的消息：水塘里的水只放了一半，他们在搜查水塘周围时，在临近的一座假山孔洞中发现了个包袱。
现场的人没敢动，第一时间便派人通知沈砚和知府大人。
听完校尉的禀报，沈砚第一时间回头去看叶淮西，只见那姑娘正垂目思索着，片刻后抬头，眼中陡然一亮。
“走，去看看。”
裕王府。
水塘里还在放水，衙役和锦衣卫正沿着水塘两边搜寻。
知府高湛在旁边来来回回踱步，不远处的一方石桌上，摆着个湿漉漉的包袱，灰色麻布，有些地方沾了泥土。
包袱从发现到现在一直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高湛也不敢轻举妄动。
正着急不已，高湛远远望见月门下出现沈砚的影子。
“沈大人，沈大人……”
高湛将沈砚一行迎到石桌前。
“沈大人，便是这个包袱了。”
沈砚看一眼叶淮西，才伸手去解那包袱——
一双黑色短靴映入眼帘，靴底沾染了脏污，有些地方隐隐透着绿色，经过昨夜的一场雨更显脏乱了。
这是？……
众人面面相觑。
叶淮西走到石桌前，轻轻拿起短靴，直至短靴越过头顶，她仰头去看鞋底。
半响才缓缓放下。
“这便是那双鞋了。沈大人，我需要带回去勘验。”
杭州府衙。
东厢房。
众人屏息凝神，眼睛都死死盯着一处。
那边，叶淮西缓缓放下叆叇，朝不远处的沈砚点点头。
“沈大人，检到朱承嗣尸首发现地的青苔！”
沈砚“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或许是太激动，带得椅子一晃。
他几步来到叶淮西跟前，弯腰凑近那方中间凸起两边薄的镜片，视野中赫然出现一片茸茸的“森林”，脉络如精密的图谱般清晰可见。
“沈大人再看看这个。”
叶淮西拿出一丛绿茸茸的青苔。
“这是我从抛尸地带回来的，养了几天，越发长的好了，大人看看是否相同？”
沈砚将那丛青苔放在台子上，举起叆叇。
头顶传来叶淮西的声音，“叶片形状、排列方式，果实形状……”
半响，沈砚抬起头，定定地看向一旁叶淮西。
“一样！”
“高大人，你也来看看。”
高湛闻言，赶忙上前，两边反复对比了数次，才敢确定，“确实一样啊……”
他用手比划，“那叶子……这样……对了，都有个像小葫芦样的东西……”
叶淮西：“那是苔藓的果实。”
沈砚目光深沉，“那这鞋子的主人就是抛尸者了？”
叶淮西：“高大人，这靴子不难看出是谁的吧？”
高湛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叶姑娘，这靴子乃是用了上等皮革，做工精良，一看就是王府主子们穿的。”
叶淮西：你就直接说朱承业有那么难吗？
“搜到鞋子，也证实了我先前的猜测。”
高湛：“叶姑娘，这话怎么说？”
“我们到王府去找秋棠让王氏和朱承业动了杀心，秋棠怕是预感到自己可能会被灭口，匆匆赶到朱承业院中，想以靴子为要挟求得一线生机，谁知还是被人投入水中。整个杀人过程又快又未弄出多大动静儿，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把她按入水中，溺毙！”
众人一阵唏嘘。
沈砚：“那这靴子怎么会在朱承业院中？”
“沈大人还记得你带人去裕王府拿回来的那些鞋子吗？检不出是因为目标早被人处理了，但秋棠多长了个心眼儿，把它藏起来，谎称已经处理掉。”
众人的唏嘘声中，叶淮西又转向沈砚。
“沈大人，朱承业和王氏的问询，接下来就交给您了，另外派人搜查王氏院中，看看能不能搜到曼陀罗种子或者花粉。”
……
一连几天，沈砚都是早出晚归，很少能在官驿跟他打上照面。
他一出门，祁韶和赵晋便都跟着出去，官驿院中只剩叶淮西和莫黎，顿时安静不少。
这份起初难得的安静，后面慢慢变成冷清。
外面酷暑难当，叶淮西每日在房中看书，莫黎似乎爱上了厨艺，但凡闲下来必往厨房跑，缠着官驿厨子教她做菜。厨子被她缠得没办法，但又碍于她是沈大人的随从，只能忍。
“倒油……对，对……等油温起来，葱姜蒜下锅。”
“哎哟，等等等……放早了！都说了油温起来，油温起来……”
莫黎手上动作不停，面上白眼翻出天际。厨子心里也窝着火，自己一大堆事还没干呢，净陪这姑奶奶搁这儿瞎捣鼓了。
一顿捣鼓下来，还真捣鼓出一盘菜，莫黎端着盘子走出房门的时候，厨子开心的都快哭了，内心祈祷这姑奶奶可别再来了。
……
莫黎端着板栗烧鸡兴冲冲地往叶淮西屋里去，刚到门口，她脚步慢下来。
透过半掩饰的门，能看到屋里正趴在桌上的叶淮西。
她心里突然就“咯噔”一下。
“叶淮西！”
门“嘭”地一声被撞开，莫黎手里还端着那盘板栗烧鸡，整个人却是呆愣在原地。
刚趴在桌上的人已缓缓抬起头，一脸惺忪地看着突然破门而入的家伙。
第一眼似乎还没瞅清，她又拿手背揉了揉眼睛。
“莫黎？”
原来只是睡着了，还以为她怎么了。
莫黎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的同时，忙左右看看：这屋里也没别人啊。
她也没多想，走过去放下盘子。
“这菜，我刚学的，你……”
“哈哈……”叶淮西突然看着她大笑起来。
“怎么了？”
叶淮西笑得前仰后合。
莫黎察觉异样，伸手往脸上一抹，竟摸下一手黑。
“好了，别笑了，快吃吃看。”莫黎并不在意脸上的脏东西，把那盘菜推过去。
一块鸡肉入口，叶淮西忍不住伸出大拇指，紧接着又夹起第二块。
莫黎正沉浸在厨艺被肯定的开心中，就听叶淮西问：“沈大人他们还没回来吗？”
莫黎眉头一皱，“叶淮西啊叶淮西，大事不妙啊。”
叶淮西惊诧抬头。
莫黎：“这才几日未见？你就开始想沈大人了？……”
“想你个头啊！”
叶淮西在她肩上重重一巴掌，“我只是关心案件进展。”
莫黎摸着被拍得生疼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