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夏夜,闷热中带着一丝难得的微风。乾清宫西暖阁的冰鉴散发着凉意,但朱由检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些细微的舒适上。他的目光,正牢牢锁定在那幅巨大的《坤舆万国全图》上一个狭窄的地峡——位于埃及的那片连接非洲与亚洲的陆桥。
烛光摇曳,将地图上那片区域照得忽明忽暗。朱由检的手指轻轻划过红海与地中海之间那片狭窄的陆地,距离不过百余里,却硬生生将东西方的海上航路截断,迫使往来商船不得不绕行万里之外的非洲好望角。
“苏伊士……”朱由检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理解的光芒。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已酝酿多年。当他刚开始推行“格物致知”、建立工业体系时,就已将目光投向全球地理格局。那时的大明还内忧外患,这个念头只能深埋心底。如今,帝国海军已能远航印度洋,环球舰队也已出发,是时候为更宏伟的蓝图落下第一枚棋子了。
“王伴,”朱由检没有回头,“传洛养性来见朕,要隐秘些。”
“老奴遵旨。”王承恩躬身退出,脚步声在空旷的宫殿中渐行渐远。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身常服的皇城司指挥使洛养性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暖阁外。他四十出头,面容沉稳,眼神锐利而不张扬,正是执行秘密任务的绝佳人选。
“臣洛养性,叩见陛下。”
“平身,看座。”朱由检示意他靠近地图,“洛卿,你看此处。”
洛养性起身,目光顺着皇帝手指的方向望去。作为皇城司指挥使,他对世界地理的认知远超大多数朝臣,但看着那片标注为“埃及”的区域,仍有些不解。
“陛下指的是……奥斯曼帝国治下的埃及行省?”
“正是。”朱由检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洛卿可知道,从印度洋返回大明的商船,要绕行何处?”
“回陛下,需绕行非洲最南端的好望角,航程增加何止万里。”洛养性谨慎回答,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
朱由检点头:“若在此处,”他的手指重重按在那狭窄地峡上,“开凿一条人工水道,连接红海与地中海,东西航程可缩短多少?”
洛养性心头一震,快速计算:“若真能开通……从广州至伦敦的航程,至少可缩短三个月,甚至半年!”他随即意识到其中的巨大意义,“陛下,此乃改变世界贸易格局之举!若由我大明掌控此水道……”
“正是此意。”朱由检眼中精光闪动,“然此地现属奥斯曼帝国,朕不能明着派使臣去谈开凿运河之事。奥斯曼视自己为伊斯兰世界领袖,东西贸易的传统中介,绝不会轻易让出如此战略要地。”
他转身面对洛养性:“故朕需要一支密使,不以朝廷名义,而以商人、学者、甚至朝圣者的身份,前往埃及,试探奥斯曼总督的态度,了解当地地理、水文、民情,为未来之计做准备。”
洛养性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图:“陛下英明。此事确实不宜声张。臣当精心挑选人手,伪装成商队,携带重礼与国书……只是这国书?”
“国书以密信形式,用阿拉伯文与汉文双语书写,加盖朕的私印而非国玺。”朱由检早已想好细节,“内容要委婉,先表达大明对奥斯曼帝国的尊重,提及历史上通过丝绸之路的间接往来,再提出‘共同探讨促进东西贸易之新途径’的意愿。重点在于试探,不在求成。”
他走到书案前,抽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名单:“此人选,朕思量已久。正使可由礼部主客清吏司的副主事周延儒担任,他通晓阿拉伯语,曾随商队到过天方(麦加),熟悉伊斯兰礼仪。副使两人,一为皇城司千户赵新,精于护卫与情报搜集;另一人为格物院水利所的张鸿渐,他精于测量与工程,可暗中勘测地峡情况。”
洛养性接过名单,仔细记下。
“商队组成要周全,”朱由检继续吩咐,“除使团核心成员外,需有真正的商人、货物作为掩护。就以……景德镇的瓷器、杭州的丝绸、福建的茶叶为主,这些在伊斯兰世界都是硬通货。再备上等辽东人参、长白山鹿茸、南洋珍珠作为赠予总督及当地权贵的礼物。队伍规模控制在五十人以内,不宜过大引人注目。”
“路线呢?”洛养性问道。
“陆路。”朱由检毫不犹豫,“从河西走廊出嘉峪关,走传统丝绸之路,经哈密、吐鲁番、阿克苏,穿越天山南路进入叶尔羌汗国,再经撒马尔罕、布哈拉,进入波斯,最后抵达奥斯曼帝国的巴格达,转而南下至埃及。”
他顿了顿:“这条路虽漫长艰险,但有几个好处:一是可沿途观察中亚、波斯局势,为我将来经营西域积累情报;二是陆路商队常见,不易引人怀疑;三是可避开海上的葡萄牙、荷兰势力,减少节外生枝。”
洛养性心中暗自佩服皇帝的思虑周全。这条路线虽然要穿越戈壁沙漠、翻越高山,耗时可能长达一年,但确实是最稳妥的选择。
“陛下,若奥斯曼总督问起运河之事,臣等该如何应对?”
朱由检早已料到这个问题:“先听其言,观其色。若对方态度开放,可委婉提出‘共同出资、共同管理、利益共享’的设想;若对方警惕甚至反感,则立刻转为谈论普通贸易,称只是‘学者对地理的好奇’。记住,此行首要目的是建立联系、搜集情报、留下未来进一步接触的契机,而非一蹴而就。”
他走回地图前,手指从北京一路划向埃及:“洛卿,此事若成,将是我大明真正掌控全球贸易命脉的关键一步。届时,从马六甲到苏伊士,东西方的海上通道将尽在我手。但此事急不得,可能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今日之密使,是为他日之伟业播下种子。”
洛养性肃然下拜:“臣明白。必不负陛下重托!”
“去吧。”朱由检挥手,“一切准备需秘密进行,对外只说是组织一支大型商队探索西路贸易。使团出发前,朕要亲自见一见周延儒。”
“臣遵旨。”
洛养性退下后,朱由检独自站在地图前,久久不动。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坤舆万国全图》上,正好覆盖了从大明到埃及的整条路线。
他想起了自己刚刚站稳脚跟,面对内忧外患,只能先解决眼前的危机。那时所有的布局——格物院、海军、银元券、新式教育——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实施这样的全球战略。
如今,舰队已向东去寻找新大陆,密使将向西去试探古老帝国。帝国的目光,真正开始覆盖全球。
窗外的夏夜虫鸣阵阵,朱由检的思绪却飘得很远。他知道,苏伊士运河的计划在这个时代几乎是天方夜谭。工程难度、政治阻力、技术限制,任何一项都可能让这个设想胎死腹中。但作为穿越者,他更知道这条水道在未来世界格局中的分量。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他轻声自语,想起了这句古训。
此刻的埃及,奥斯曼帝国派驻的总督或许正在开罗的宫殿中享受着尼罗河的晚风,完全不知道远在东方,一个帝国的统治者已经将目光投向了那片连接两大洋的狭窄土地。
而一支即将改变历史的密使队伍,正在北京城的某个秘密院落中开始筹备。他们携带的不仅仅是礼物和国书,更是一个帝国走向全球主宰的雄心,以及一个穿越者改变世界格局的执念。
历史的长河在这一刻,悄然转向了一个全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