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缓慢康复,白日的时光在家人小心翼翼的呵护下,似乎渐渐有了温度。但夜晚,依旧是夜曦曦一个人的战场。药物的镇静效果似乎在减弱,那些被压抑的恐惧和创伤,开始以更狡猾、更恶毒的方式,潜入她的梦境。
这一晚的噩梦,格外不同。它不再是破碎的记忆闪回,而是一个完整、扭曲、却逻辑自洽的……“假如”世界。
梦里,没有顾夜宸的介入,没有拍卖会,没有后来的种种。梦里,她屈服了,或者说,被周明轩彻底“改造”成功了。她“心甘情愿”地嫁给了周明轩,成为了他的妻子。
梦中的场景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一个陌生的教堂里,周明轩穿着礼服,笑容温柔得体,挽着她的手。台下坐着笑容满面的周父周母,还有……一些面目模糊的、似乎在鼓掌的宾客。没有夜家的任何人。她感到一种巨大的空洞和恐慌,想挣扎,身体却不受控制,只能看着周明轩将戒指套上她的手指,听到牧师宣布他们结为夫妻。
婚后的生活,是一场缓慢的凌迟。她住在周明轩不知用什么手段获得的、一处看似奢华却冰冷的别墅里,像个被圈养的金丝雀。周明轩对她“很好”,嘘寒问暖,物质上极尽满足,却严格控制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切断了她与夜家的所有可能。他时常在她耳边低语,灌输着“夜家看不起你”、“你只有我了”、“我们才是天生一对”的思想。
最可怕的是,在梦中,周明轩的阴谋得逞了。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真的利用了她的“软弱”和“爱”,一步步蚕食、渗透,最终竟真的窃取了星辰财团的部分核心权力,甚至……在梦中模糊的新闻播报里,她惊恐地听到“夜氏集团陷入重大危机”、“夜辰决策连连失误”、“夜熙辰健康状况恶化”等碎片信息!而周明轩,则意气风发地出现在财经杂志封面上,标题是“新王当立:周明轩执掌A.L.J.S. Group”!
梦中,她看到哥哥夜辰变得颓废消沉,眼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看到父亲夜熙辰一夜白头,在病床上咳血;看到母亲梦婉莹以泪洗面;看到嫂子夜晚晴被迫扛起残局,却举步维艰;看到小妹妹夜熙悦穿着朴素的衣服,怯生生地躲在角落……而这一切的“根源”,都被周明轩和梦中的舆论引导,归咎于她——夜曦曦的“识人不明”和“引狼入室”!
“看,曦曦,这就是你想要的幸福吗?”周明轩在梦中搂着她,指着电视里夜家败落的报道,笑容温柔而残忍,“没关系,以后有我在,我会照顾好你,也会……‘替’你照顾好夜家剩下的产业的。毕竟,我们是一家人了。”
“不——!!!”梦中的夜曦曦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她拼命挣扎,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绑,只能眼睁睁看着家族倾覆,亲人受苦,而自己,却作为罪魁祸首的“妻子”,被钉在耻辱柱上!
这种比死亡更痛苦的绝望和负罪感,如同最浓稠的沥青,将她拖入无底深渊!
“曦曦姐!曦曦姐!醒醒!”
焦急的呼唤声由远及近,像一根绳索,猛地将她从噩梦中拽了出来!
夜曦曦猛地睁开眼,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她大汗淋漓,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黑暗中,她看到龙景轩焦急的脸庞近在咫尺,他半跪在床边,双手紧紧握着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感到了疼痛,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真实感。
“做噩梦了?别怕!是梦!都是梦!”龙景轩的声音带着未褪的睡意,却异常坚定,他打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
夜曦曦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涣散,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她看着龙景轩,又猛地环顾四周——是她的房间,熟悉的布置,温暖的被褥,没有周明轩,没有冰冷的别墅……
“夜家……我哥……我爸……”她语无伦次地抓住龙景轩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事了?!”
龙景轩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她又被可怕的噩梦魇住了,而且这次的梦境恐怕极其恶劣。他心中一痛,立刻用更坚定的语气回答:“没有!夜家好好的!夜辰哥刚刚还跟我通了电话,说海外项目进展顺利!伯父伯母也好好的,晚上还一起吃了饭!曦曦姐,你看着我的眼睛,那是梦!是假的!”
他捧住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目光澄澈而真诚:“周明轩已经死了!骨头都烂了!他什么也做不了!夜家现在如日中天,谁也动不了!你醒醒!”
夜曦曦怔怔地看着他,他眼中的笃定和窗外透进来的、属于夜家庄园特有的宁静夜色,一点点将她从梦境的泥沼中拉回。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但那种灭顶的恐惧和负罪感依旧残留着,让她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
“冷……好冷……”她蜷缩起来,牙齿打颤。
龙景轩立刻扯过另一床被子将她紧紧裹住,又去倒了杯热水,小心地喂她喝下。他坐在床边,没有离开,只是安静地陪着她,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呢……周明轩那个王八蛋,早就下地狱了……他要是敢再来梦里吓你,我进去揍他……”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安慰的话,有些笨拙,却带着真实的温度。
夜曦曦靠在他身边,感受着背后传来的、一下下沉稳的拍抚和身边人真实的体温,噩梦带来的冰冷和窒息感才一点点被驱散。她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心有余悸。它揭示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不是死亡,不是痛苦,而是因为自己的愚蠢和软弱,连累至亲,成为家族的罪人。
“景轩……”她声音沙哑地开口。
“嗯?我在。”龙景轩立刻应道。
“如果……如果当初我真的……”她说不下去,那个假设让她不寒而栗。
“没有如果!”龙景轩打断她,语气罕见地严厉,“曦曦姐,你听着,错的从头到尾都是周明轩那个畜生!是他处心积虑地骗你、害你!你只是太善良,太容易相信别人!这不是你的错!夜家没有人会怪你,我们都没有!你别用那个畜生的错来惩罚自己!”
他的话语像锤子一样敲在夜曦曦的心上。是啊,是周明轩的错……可是,那份后怕和自责,却如同附骨之疽。
那一夜,龙景轩没有再回外间的沙发,他就靠在床头,守了她一整夜。夜曦曦后来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没有再做完整的噩梦,但睡眠很浅,稍有动静就会惊醒。每次醒来,都能看到龙景轩在昏暗光线中清醒的侧影,感受到他立刻投来的、带着询问和安抚的目光。
他的存在,像暴风雨夜里一座沉默而坚定的灯塔,或许无法驱散所有的黑暗,却至少指明了岸的方向,让她知道,自己没有被抛弃在无尽的绝望之海。
天亮时分,夜曦曦在疲惫中沉沉睡去。龙景轩轻轻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看着床上终于睡得安稳些的夜曦曦,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坚定。
他知道,心魔的战争,比身体的康复更加漫长和艰难。但他会陪着她,直到阳光彻底驱散她世界里的所有阴霾。而那个已经下地狱的渣男,连在梦里,都休想再伤害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