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琅家的秘密书房,第一次迎来了这么多人。
花咏四下打量,“你这还挺别有洞天的,这不会是最后的巢穴吧?”
“这能像吗?你家的巢穴会这样对外开放?”沈文琅看他一眼,一边招呼众人落座。
省去寒暄,常屿在花咏的示意下最先开口,“按所说的几个方向追查,针对x集团内部及所有关联方的背景筛查,目前确实没有发现符合‘军医背景’或‘有极端私人医疗需求’的可疑人物。”
“但在调查中,听到外围一些模糊的传闻……有个代号‘白塔’的松散联盟,据说是由一些理念激进或被主流排斥的顶尖医学研究者组成,在研究一些违禁药物。”
“白塔……”沈文琅咀嚼着这个词,“和当年那个已解散的军方研究机构有联系吗?”
“时间线上有一点重叠,部分‘白塔’传闻出现的时间,恰好在机构解散前后。但没有直接证据。”常屿回答得严谨。
郑与山接过话头,语气有些挫败,“我这边追查那三个人,用了点非常规手段。他们隶属于一个临时招募的、专门干脏活的小团伙,上线是个中间人,只通过加密通讯联系,钱走虚拟货币。中间人被发现死在廉租房,药物过量——现场很干净,被清理过。”
“高途提到的那个乔装的‘第三人’,我们先找到一个,是个很像的替身,后来扛不住了,说自己只是临时收钱扮演一个男人,对绑架毫不知情。再按身份追,真实的那个人在邻市医院,胸椎骨折,已经住半个月了,问不出什么关键信息。”
他顿了顿,“至于车祸路口的红绿灯故障……交通部门记录显示是区域性控制系统的一个短暂漏洞,维修记录正常。但太巧了,也就不正常。”
盛少游听到这里,冷笑一声,“他们能控制街道监控,能操纵交通信号,能让关键证人恰到好处地闭嘴或顶替。这不是普通的对手,是有资源、有手段、还有耐心的……掠食者。盛少清这个蠢货,一切还是从他那里下手的,真是……”
“‘桃源’项目的原始数据和部分实验记录,在当年项目被封存前,存在泄露的可能性。周渡查了封存记录,我们这边没问题。”阿恪看了一眼沈文琅,算是给出了一个定论。
“药物审查委员会当时有五个评委,现在一个去世,两个退休,一个在职,一个在监狱。”阿恪指着其中两个人,“综合考虑,有两个人有嫌疑。这个退休三年后,做了医药研发顾问。另一个,是他,在监狱里,说不得遇到谁,吐过口。”
“黑市上短暂出现过一种药剂,说是信息素干扰剂,但就表现要素来说,就是劣质的桃源,痕迹指向不明。”阿恪最近彻底沦为沈文琅的苦力,整个人有些疲惫,“或者就是刚提到的‘白塔’,但目前关系沉潜太深,还无法找出来……”
“如果这些资料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结合后来的基因技术和信息素研究进展,制造出效果类似但目的阴险的衍生物,并非难事。信息素干扰剂……如果是基于‘桃源’的劣化或变种版本,那么它的研发源头,必然对‘桃源’的核心机理有深入了解,甚至……可能接触过原始数据或样本。”沈文琅看了一眼阿恪,“如果不是,就得追和我们早期研究的文献的逆向推导和大幅改良,看有谁调阅过。这世上,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并且有动机去制造这种……本质上是以制造混乱和依赖为目的的东西的人,范围其实不算大。”
“像这样说,那白塔无疑了,或者,就是像江临那样的单干的疯狂科学家。”花咏皱着眉,“可要是这样,那个第三人,找Enigma做什么?没道理……”
一直安静听着的高途开口,“他没提其他的任何东西,只是问我周围的人谁是Enigma。”
沈文琅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那么,这个神秘的人,他找到高途,询问Enigma,检测高晴血液中的生物标记……他的目的,可能不是伤害,而是……”
“而是寻找解药,或者……同类。”高途接口道,他自己也被这个推论惊了一下,“他提到能检测到Enigma的信息素标记,语气里没有威胁,反而有种……研究和确认的意味。他放了我,提醒我小心,还留下手机……” 高途想起那人最后那句平静的“出门小心点”,现在想来,那未必是虚伪的客套。
“他可能也在被其他势力追捕或监控。”盛少游沉声道,“所以他需要极度小心,利用盛少清那样的蠢货来投石问路,自己隐藏在幕后观察。绑架高途是个他专门计划的意料之中,就是个验证的机会——验证高途身边是否有Enigma,验证高途本人的价值。”
“然后你们同时被另一伙人盯上了。”沈文琅总结道,“这伙人目的更明确,手段更直接,就是要销毁线索——所以撞了高途,毁掉手机。他们可能也在找这个神秘人,或者,他们就是干扰剂的制造和散布者,害怕这个人找到克制或揭露他们的方法。”
郑与山却补了一句,“那他们是先注意高晴的,还是先盯着高途的?还有,信息素干扰剂会不会就是绑架高途那个人的手笔?”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棋盘上的迷雾似乎被拨开了一些,露出了底下更复杂、也更危险的棋局——至少有两股,甚至更多的势力在暗中角力。
那个神秘人似乎在寻找Enigma或相关解决方案,目的尚不明确但似乎不倾向直接暴力;另一股势力则显得更具攻击性,掩盖和清除的意图明显。
“那个在监狱里的前评委,”沈文琅看向阿恪,“能接触到吗?”
阿恪摇头,“暂时不能。他涉及的案子很敏感,被严密看管,探视和通讯都受严格限制。不过,他在入狱前半年,账户有一笔来源不明的海外汇款,金额不算大,但数字很奇怪,有零有整的,汇款方是一家注销的空壳公司。这条线还在追。”
花咏摊摊手,叹了一口气,“现在我们掌握的所有线索,都还停留在推测和碎片阶段。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任何具体个人或组织。更重要的是,敌暗我明。他们在试探,在观察,甚至可能在利用我们的反应。”
盛少游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那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等他们下一次动手?目标是高途,还是花咏,还是其他什么人?”
“加强防护,这是第一位的。”郑与山首先表态,“你们几个人,都需要最高级别的安保。我这边会抽调绝对可靠的人手。”
沈文琅点头,“可以,但要统一协调,避免混乱。高途和小晴的安保方案,由我主导,与山你辅助。花咏那边……”他看向花咏。
“我有人。”花咏简短地说,但随即补充,“但需要信息共享和应急联动。”
盛少游想说什么,看花咏那口气,又不再说话。
“可以。”沈文琅同意,“阿恪负责居中协调情报和应急响应。常屿,你继续深挖‘白塔’和那个军方机构的关联,我这边也继续找所有可能与‘桃源’相关的线索。”
沈文琅看到又沉默的高途,“你想什么呢?”
“戒指的痕迹,那个是他最真实身份的体现了。”高途努力回忆昏暗中那只未戴上手套前的手,“图案偏在内侧……但绝对不是常见的花纹或者字母。更像是……某种几何图形的嵌套,有种……不对称的扭曲感。”
花咏看向高途,“会不会是某种私人定制有特定意义的符号,这种不是批量生产的装饰品,肯定有特殊来处。”
旁边的常屿迅速反应过来,“能给出印痕大概的宽窄吗?”
高途比划了一下,“宽度……大概两三毫米,不算很宽,但压了半圈手指……那个戒指,如果我再次看到类似的图案,或者……如果我能把它画得更精确一些?”
“你能画出来?”几个人异口同声。
“不能完全精确,但那种痕迹的轮廓,我可以试试。”高途想了想,又低声说,“给我点时间。”
沈文琅拍了拍他的手,知道高途这几天还反复被那种难受的记忆挟裹着,“不急,慢慢想,不要逼自己。我们可以找顶级的符号学专家和珠宝定制行业的人,先提供一些图形,拿给你进行比对。这种私人定制的东西,尤其是带有特定含义的符号,就像指纹一样独特。”
盛少游也看向高途,语气放缓,“高途,你是风暴眼。任何异常,哪怕是最微小的感觉不对,立刻通知我们任何一个人。那个手机没了,未必是坏事。如果那个人真的需要找你,他会有别的办法。在他下次出现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自己打造成铁桶,掌握主动权。同时……把藏在暗处的老鼠,挖出来。”
高途点点头,恐惧依然存在,但被更强烈的决心覆盖了。
离开前,花咏落在最后,他走到高途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小心那个人。无论他表现得多温和,他的世界……已经和我们不一样。他寻找Enigma的目的,可能远超你我的想象。如果到时你被逼无奈,不要试图对抗或者隐瞒,直接告诉他答案。”
高途呆呆地看着花咏,没点头,也没说话。
花咏笑了一下,带着些温度,“高途,我再弱,也是Enigma,不需要你豁出去保护我,你记住了。”
看着花咏在常屿的陪同下离开,高途收回目光,发现沈文琅正站在门口处等着他。郑与山和盛少游也已经起身,低声交谈着向外走去。
“走吧,不是说去看高晴,今天我送你回去。”沈文琅伸出手。
高途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温热的掌心,那份坚实的力量让他稍微安心。坐进车里,窗外城市的流光飞速后退,灯火璀璨之下,不知隐藏着多少双眼睛。
“沈文琅,”高途忽然轻声问,“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沈文琅握紧方向盘,侧脸在光影中棱角分明,“不是赢不赢的问题。是必须守住。守住你,守住小晴,守住我们得来不易的一切。谁敢伸爪子,就剁了谁。”
高途知道,这不是安慰,是承诺。
他靠向椅背,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反复浮现那只带着奇异戒痕苍白的手。
无数线索像散落的拼图,自己手中,握着其中的哪一块呢?
当整幅图景拼合起来时,看到的会是希望,还是更深的深渊?
高途发现,他一点不敢去想象这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