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雅走出松府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
远处屋脊的轮廓,原先清清楚楚的黑瓦白线,现在也模糊了,毛茸茸的,像用焦墨在宣纸上淡淡洇开的一笔。
街上两个小女孩举着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跑过。
欢声笑语的,白雅不自觉勾起唇角。
腰间的楼绿牌仿佛在发烫,白雅将它从腰间摘下来,聚到眼前仔细端详。
白日里零碎的脚步声、说话声、器具磕碰声,此刻都稀落下去,只剩下远远近近几声归巢的鸟叫,短促的,“啾”一声,又“啾”一声,带着倦意。
老梧桐的枝桠仍是光秃秃的,僵硬地指着渐灰的天空。
不知不觉中,白雅来到小溪边。
这里还是老样子。
不过此时冰雪初融,流淌过的溪水撞在石头上发出如银铃般的冷冷的脆响声。
白雅伸出手,触碰那溪水——
好凉。
“我想你在这城中没有亲人,我一走你又要一个人了。”
“阿雅我们是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
“你要记得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记忆里那张稚嫩的脸,又浮现在白雅面前,看着她,冲着她笑。
白雅愣了神,蹲在岸边,手泡在水中,冻的通红也忘了取出来。
那个女孩也不说话了,只是走过来,静静地蹲在白雅身边。
时间过的好慢——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女孩不知何时消失了,白雅将已经红肿的手指从溪水中取出来,站起身。
衣料与身下微潮的岩石摩擦,发出“窸窣”的声音。
风起来了——
贴着地皮、在树根与灌木间游走的细风。
拂过枯草的尖端,发出极干燥的摩擦声。
拂过白雅手心,透彻心扉的凉。
白雅渐渐回过神,蜷了蜷手指,压下掌心的冷意。
该回去了,已经很晚了,白雅望了一眼远处深紫色的天空,向树林中走去。
今日的树林格外得静,光线消失得更快,阴影在树干与树干间连接。
白雅在树与树之间穿梭。
突然,什么东西碰了碰她的肩膀。
白雅只当是垂落的树枝,挥手揭过。
可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白雅猛地抬起头。
只见在离地约莫一人高的半空,四双鞋尖,静静地悬着。
有风吹来,便随着风轻微地打着转。
白雅不可置信地缓缓将视线向上移——
每根麻绳深陷进各自脖颈的皮肉里,勒出紫黑色的、可怕的凹痕!
一个老人家吊在最边上,穿着整齐的深青色寿衣,微微张开的、掉了门牙的嘴里,露出一点暗紫色的舌尖。
中间的小女孩被两边的男女牵着,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碎花裙,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微微晃荡。
面色青紫色的,肿胀变形,一双玻璃珠似的眼睛却睁得极大的。
一阵微风吹过,小女孩缓缓转过脸来,突出的仿佛要掉出来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精准地“看”着白雅。
白雅的呼吸停滞在胸腔,指尖冰凉。
绳子向上,绷得笔直,消失在头顶更茂密、更阴暗的枝叶间。
正在此时,远处走过一个挎着篮子的女子,是今日府中为她引路的小丫鬟。
小丫鬟也看见了白雅,欢快地招着手,“白医师,天要黑了,再不回去便看不清路了。”
“别过来!”
白雅伸出手要阻拦,可此时女子的视线早已习惯性地移向那正在晃荡的物体。
“这是……”
小丫鬟眯起眼睛仔细辨认——
待她看清眼前的是什么,一切已经为时已晚,小丫鬟被吓得一屁股跌在泥地上。
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黑暗——
“啊!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