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闲艰难地歪过头。
是天道宗那个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执法长老。这老头刚才还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喊着“吾命休矣”，这会儿却两眼放光，鼻孔张得老大，像个溺水的人一样贪婪地呼吸着那股甜腻的空气。
“这……这是先天灵气？”长老哆嗦着，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那魔头……被炼化了？反哺天地？这是传说中的鲸落万物生？”
周围趴着装死的人都活了。
什么正道风骨，什么魔教尊严，在这一刻统统喂了狗。
“快吸！这是无主的高阶灵气！吸一口抵十年苦修！”
“别抢！这片区域是我们百花谷的！”
“滚犊子！刚才打架没见你们上，现在抢饭比谁都快！”
原本死寂的战场，瞬间变成了菜市场。那群刚才还要死要活的修士们，一个个盘腿打坐，争分夺秒地像吸尘器一样疯狂掠夺着从天上飘落下来的“光雨”。
这就是现实。
刚才还是灭世的魔头，现在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块巨大的、正在散发着香气的红烧肉。
林闲突然觉得挺可笑。
他费尽心思，透支系统，宝儿拼了命去感化，结果换来的，是一场饕餮盛宴。
“咔嚓。”
脑海深处，传来一声脆响。
这声音比外面的喧嚣轻微得多，但在林闲听来，却比惊雷还响。
一直悬浮在他视网膜右下角的那个淡蓝色系统界面，突然像是一块受到重击的玻璃，布满了裂纹。
【检测到核心本源耗尽……】
系统的电子音不再是那种冷冰冰的机械感，反而带上了一丝像是电流接触不良的沙哑，还有点……解脱？
【宿主林闲，恭喜你。】
林闲心里一紧，想在脑海里回应，却发现连精神连接都在断开：“喂！你要干嘛？死机了？重启一下啊！”
【本次服务……已到终点。】
界面上的文字开始乱码，像是被水晕开的墨迹。
【伪装高人系统，旨在辅助宿主在险恶修真界苟全性命。经检测，宿主已成功在绝境中完成了最高级别的“装逼”——以凡人之躯，欺瞒天道，在这个没有剧本的世界里，硬生生导了一出救世大戏。】
“别扯这些没用的！你走了我怎么办？我现在一点灵力都没有，下面这群狼吸完灵气就要来分我的尸了！”林闲急了。
【你不需要我了。】
那个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正在飘向远方。
【“装”的最高境界，不是骗过别人，是骗过自己，让自己相信自己无所不能。刚才那一刻，你没有依赖我，是你自己把那块玉坠扔出去的。那一刻，你就是高人。】
【“苟”道与“装”道，已刻入汝魂。】
【毕业礼物已发放……虽然也没什么好东西了，就当你欠我的吧。】
【望你……真正……自在。】
“啪。”
就像是老旧电视机被拔掉了插头。
那个陪伴了林闲穿越以来所有日日夜夜，被他骂过无数次坑爹，却又无数次救他狗命的蓝色光屏，彻底黑了。
消失了。
脑海里空荡荡的，那种随时有个外挂在后台运行的安心感，瞬间被巨大的空虚和恐慌填满。
林闲躺在泥地里，感觉自己像是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孩子。
没有系统了。
没有预警，没有分析，没有威压模拟，没有特效包。
他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经脉受损的、炼气期（甚至可能跌回凡人）的废柴。
而他周围，是一群刚刚吸饱了高阶灵气，实力大涨，眼珠子发绿的修真者。
“完了。”
林闲闭上眼，心里只有这两个字。
突然，脸上感到一阵温热。
不是血，是眼泪。
还有重物压在胸口的窒息感。
“爹爹……呜呜呜……爹爹你没死吧……”
宝儿。
天上的青光散去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幽冥殿主已经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连渣都不剩，全部变成了滋养这片大地的肥料。
宝儿恢复了那副脏兮兮的小乞丐模样，除了手里还攥着那根已经光秃秃的青莲杆子，看起来跟村头打架输了的小丫头没两样。
她趴在林闲胸口，鼻涕眼泪全蹭在他那件本来就破破烂烂的长袍上。
“咳咳……轻点……压死我了……”
林闲呲牙咧嘴地哼了一声。胸口的剧痛让他确信自己还活着。他艰难地抬起手，习惯性地想去摸宝儿的头，却发现手抖得厉害，最后只能无力地搭在她的背上。
“爹爹！”宝儿惊喜地抬起头，那双大眼睛肿得像桃子，“他们都说你为了救大家耗尽了生机，要死了！”
“谁……谁造的谣？”林闲虚弱地骂道，“我这是……这是战术性休整。”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不能躺着。躺着就是示弱。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一旦示弱，下一秒就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哪怕系统没了，逼还得接着装。
“扶我起来。”林闲咬着牙，声音压得低沉。
宝儿连忙手忙脚乱地把他架起来。
林闲这一动，周围原本嘈杂的吸气声瞬间安静了。
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有敬畏，有探究，有恐惧，当然，更多的是一种赤裸裸的贪婪和算计。
大家都不傻。
那个毁天灭地的魔头没了，现在这里最大的“宝藏”，就是眼前这对师徒。一个能净化灭世魔头的绝世天才女娃，一个深不可测、据说为了救世耗尽修为的神秘高人。
这要是能拉拢回自家宗门……
或者，趁他病，要他命，抢了他的传承……
空气里的氛围变得微妙起来。刚才还在抢灵气的各派大佬，此刻极其默契地站起身，整理衣冠，虽然脸上还沾着泥，但那副道貌岸然的派头瞬间就端起来了。
“林前辈！”
一个穿着紫袍的中年人最先反应过来，他是紫云宗的宗主。只见他像个滑跪的守门员一样，甚至用上了身法，瞬间冲到林闲面前十米处，噗通一声跪下。
“前辈大义！舍身饲魔，救苍生于水火！晚辈紫云真人，代表紫云宗上下，给前辈磕头了！”
说完，咚咚咚三个响头，那叫一个结实。
林闲心里冷笑：老狐狸，刚才躲得最远的就是你，现在来得最快。
“前辈！”
“高人啊！”
有人带头，其他人哪甘落后。这可是抱大腿的最佳时机，哪怕这大腿现在看着有点瘸，那也是金子做的瘸腿。
一时间，这片废墟上跪倒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