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郑观音也闻声从内堂走了出来,看到那大半扇牛肉,连忙指挥着厨下的仆役过来接手,该切割的切割,该腌制的腌制,院子里顿时更加热闹起来。
老李头李渊抱着孙儿李承宗,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儿子们吵吵闹闹、为了一顿年夜饭忙活的情景,脸上露出了真正舒心而温暖的笑容。
这种充满烟火气和人情味的吵闹,远比冰冷皇宫里规矩森严的宴会,更让他觉得享受。
随着天色渐晚,唐王别院内灯火通明,诱人的香气开始从厨房弥漫开来,年的味道,家的温暖,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就在李建成等得有些不耐烦,都打算不管皇帝、先招呼着开饭的时候,大唐皇帝陛下李世民终于携妻带子,姗姗来迟。
李建成眼皮一翻,刚想习惯性地阴阳怪气几句,诸如“皇帝架子大”、“让一大家子饿着肚子等”之类的话。
可目光一扫,看到长孙皇后以及身后内侍们手中拎着的大包小包、明显是精心准备的年礼……
算了。
李建成把到了嘴边的吐槽又咽了回去。
看在这么多礼物的面子上,就饶他一条狗命吧。
人已到齐,那还等什么?
——开饭!
偌大的正堂里,早已摆开了四个大圆桌,坐得满满登登,大人笑语,孩童嬉闹,好不热闹。
每张桌子旁边还都放着两个烧得正旺的铁煤炉,既驱散了冬日的严寒,又添了几分围炉夜话的温馨,屋子里热气腾腾,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冷。
诱人的菜肴一道道被端了上来:
色泽酱红、切片均匀的卤牛腱子;
油亮红润、颤巍巍的红烧肉;
豪迈喷香的手抓羊排;
汤汁醇厚、鲜香扑鼻的小鸡儿炖蘑菇;
浓油赤酱、骨酥肉烂的红烧排骨;
当然,更少不了那锅经过李建成“精心指导”、刚刚出锅、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散发着浓郁奇香的牛杂煲!
作为在场辈分最高的长辈,太上皇李渊笑眯眯地率先动筷,夹了一块红烧肉,算是宣布宴席开始。
早就被香味勾得馋虫大动的众人,立刻呼呼啦啦地跟着动起手来,席间顿时充满了碗筷碰撞和满足的咀嚼声。
李世民和李元吉自然是挨着李渊和李建成坐主桌,他起初对那盆看起来“内容复杂”的牛杂煲还有些敬而远之,专注于面前的硬菜。
但架不住那霸道的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再看旁边的大哥李建成,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专门挑里面的牛肚、牛肠,蘸着特调的酱料,吃得额头冒汗,一脸满足。
就连一开始信誓旦旦“谁吃那玩意儿”的李元吉,在强烈的香气攻势和好奇心的驱使下,也忍不住偷偷伸筷子,夹了一小块炖得软烂入味的牛腩(他以为是牛肉),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下一刻,他眼睛猛地瞪圆!
那丰富的口感,浓郁的汤汁,以及毫无预料的醇厚鲜美,瞬间征服了他的味蕾!
“唔?!”
他含糊地发出一个音节,也顾不上刚才立的 flag 了,筷子立刻转向,开始精准地在牛杂煲里寻找目标。
李世民看着三弟那“叛变”的速度,终于也按捺不住,试探性地夹了一块金钱肚,放入口中。
那爽脆弹牙又饱吸汤汁的独特口感,让他这位吃惯了御膳珍馐的皇帝也为之惊艳!
“大哥,这……这东西,味道竟如此独特美味?”
李世民忍不住惊叹。
李建成得意地瞥了他一眼,哼道:
“现在知道了吧?差点被某个败家子当垃圾扔了!这才是好东西,会吃的人才懂!”
李元吉闻言,把头埋得更低,闷声发大财,只顾着飞快地夹菜,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真香”定律。
老李头李渊看着儿子们为了一口吃的“争抢”,笑得见牙不见眼,也兴致勃勃地尝了尝牛杂,频频点头:“嗯!入味!够劲儿!下酒好菜!”
一时间,推杯换盏,大快朵颐,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唐王别院。
在这个除夕之夜,没有朝堂的勾心斗角,没有权力的沉重负担,只有最纯粹的家人团聚,和弥漫在空气里的饭菜香与亲情温暖。
而那盆曾经被嫌弃的牛杂煲,也以其独特的风味,成为了这顿难忘年夜饭中,最出乎意料却又最受欢迎的明星菜肴。
吃过丰盛的年夜饭,照例是要守岁迎接新年的。
可眼下距离子时敲钟还有一个多时辰,干坐着闲聊也实在无趣。
李建成眼珠一转,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一把牌。
“来来来,长夜漫漫,干坐着有啥意思?咱们娱乐娱乐!”
他哗啦啦地洗着牌,手法娴熟。
“玩炸金花!底钱十文,上不封顶,输赢全看胆量和运气!”
父子四人围坐在暖炉旁,摆开了赌局。
而另一边的偏厅里,以郑观音为首的女眷们,也自动组起了麻将局,哗啦啦的洗牌声和笑语声不时传来。
孩子们自然有府上的仆妇们精心看顾着,一群小萝卜头在院子里拿着香放着李建成为他们特制的小烟花,玩得不亦乐乎,根本不用大人们操心。
牌桌上,李世民是头一次玩这“炸金花”,规则还不甚熟悉,上手就稀里糊涂地输了两把,虽然输的不多,但颇觉新鲜有趣。
这可把李元吉给开心坏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上次牌局上,他可是输得最惨,还被大哥坑了一把,莫名其妙出了了二十五万贯。
今天,有二哥这个刚入门的 “小趴菜” 垫底……
他李元吉,要…大…杀…四…方!
一…雪…前…耻!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面前铜钱堆积如山的场景了。
然而,他显然是低估了李世民的学习能力和脑力,也高估了自己的牌技和智商。
诚然,他属实是高兴得有些太早了。
炸金花这种游戏,一半靠运气发牌,另一半则全靠算计、胆识和心理博弈。
对于李世民这种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和政治漩涡的朝堂上都能运筹帷幄、洞察人心的人来说,掌握这种游戏的本质简直不要太快。
果然,在交了几轮“学费”,摸清了基本规则和两个兄弟的大致风格后,李世民迅速进入了状态。
他开始仔细计算牌面概率,观察李建成和李渊下注时的细微表情,揣摩李元吉咋咋呼呼背后的虚实。
而李元吉呢?
他依然是那个直肠子,拿着稍微大点的牌就喜形于色,牌不好就垂头丧气,玩牌的技术更是惨不忍睹,几乎把“我在骗人”写在了脸上。
和三个已经修炼成精的狐狸玩儿,李元吉从一开始凭借运气赢了两把小钱之后,就迅速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局面。
一直输……一直输!
输得他面前那点本钱迅速缩水。
输得他额头开始冒汗。
输得他开始抓耳挠腮,嘴里不停地嘟囔“邪门”、“这破牌”。
李元吉终于彻底急眼了!
“不对!”
在又一把被李世民用一个“小对子”吓跑了他其实不小的牌后,李元吉猛地一拍桌子,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你们……你们仨是不是合起伙来坑我一个?! 怎么把把都是我输?!啊?!”
李渊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李建成则是一脸“关爱智障人士”的表情看着他:“三胡啊,赌品见人品,输不起可不行啊。”
李世民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分析:“三弟,你刚才那把明明牌面不错,就是沉不住气,被我稍微一加注你就慌了……”
李元吉看着这三个“道貌岸然”、配合默契的哥哥和父亲,只觉得悲从中来,欲哭无泪。
这除夕守岁守的,他的钱包注定是守不住了啊!
牌局继续进行,李元吉越输越急,越急越输,很快就输得眼红脖子粗。
终于,在他输红了眼,嚷嚷着要脱下外衣作为赌资,企图绝地翻本的时候,李建成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再玩下去这四弟怕是要当场表演一个“裸奔辞旧岁”了。
他适时地伸手,按住了李元吉要去解腰带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脱衣服像什么话!娱乐到此为止,该聊点正事了。”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连输急眼的李元吉也不好反驳,只能悻悻然地坐了回去,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其他三人面前都是一堆钱,心疼得直抽抽。
牌局结束,但另一个“战场”的消耗却触目惊心。
众所周知,炮局废肾,赌局费烟。
这场牌局进行得激烈,四人手上的烟几乎就没断过。
李建成在牌局开始时就“亲情赞助”了五包烟。
需要强调的是,他李建成的烟,可不是市面上那些准备收割达官贵人韭菜的、一包只有十支的“高端限量版”。
他这可是实打实的 一盒二十支 的足量装!
然而,就是这足足五盒烟,在牌局进行了还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竟然就消耗得只剩下最后一盒半!
地上丢满了烟蒂,房间里云雾缭绕,简直像是着了火。
李建成看着那迅速缩水的库存,以及面前三个还在意犹未尽吞云吐雾的父弟,心里都在滴血,甚至都隐隐担心,照这个抽法,他们会不会一下子直接抽死过去……
“咳咳……”
李建成被呛得咳嗽了两声,赶紧起身去把窗户推开更大一些,让冷冽的新鲜空气涌进来。
“我说爷们儿,抽慢点行不行?这玩意儿虽好,也不能当饭吃啊!过瘾来了?!”
李世民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还是忍不住又吸了一口,才将剩下的半截烟小心地在烟灰缸里摁灭。
李渊则是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模样,显然还没过足瘾。
李元吉则还在为输钱郁闷,叼着烟狠狠嘬着,估计是在盘算着把输掉的钱要抽烟抽回本。
“好了,烟也抽了,牌也打了,该说正事了。”
李建成神色变得正式了一些,招呼他们来到书房各自落座。
炭火依旧,但空气中的嬉闹氛围已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
“二郎,七席委员选出来没?”
李建成开门见山,问向李世民。
原本定的十席,但因李建成已提三人,故还需李世民选出七人,合计十位常务委员。
李世民显然早有准备,点了点头:“嗯,除了大哥你先前提的魏征、马周和老墨三人,我又初步筛选了十二个人作为备选。”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厚厚一叠纸张,放在了书桌上。
“这十二人分别是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李靖、孔颖达。”
他先点了五个名字。
“这五位都是咱们在北疆时,发改委草创阶段的老伙计,一起共过事,能力、品性以及对新政的理解,咱们都知根知底,也能最快速度投入工作,独当一面。”
他顿了顿,继续道:“然后是唐俭、于志宁、虞世南、高士廉、李积五人。”
这几人或是善于外交,或是学问大家,或是吏治能臣,或是军中统帅,皆有其过人之处。
“最后,还有李孝恭、柴绍两位宗室。”
他指了指那叠纸。
“这是他们填写的报名考察表,以及对一些问题的答复,请大哥和阿耶过目。”
李建成闻言,也从抽屉里拿出了魏征、马周和老墨的三份考察表,与李世民那十二份放在了一起。
十五份沉甸甸的档案,代表着大唐当下最顶尖的一批人才,此刻都摆在了这张书桌上。
一直捋着胡子静静聆听的李渊,此刻也是微微颔首。
他浸淫权力中心多年,一眼就看出了二郎这份名单的巧妙之处。
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唐俭,这四人可视为朝臣实干派的代表;
李靖、李积,则是军方的翘楚;
孔颖达、于志宁、高士廉、虞世南,乃是文人清流与学术领域的泰山北斗;
柴绍和李孝恭,则稳稳代表着宗室的力量。
四方势力,考虑得极为平衡,覆盖面也广。
老爷子心中暗赞,二郎在人事布局上,确实越来越老辣了。
然而,问题也随之而来。
原本的计划是十位常务委员,但现在李世民给出了十二个备选,加上李建成的三人,总共 十五人。
十五选十……这就有些难办了。
这十五人,几乎都是大唐各方各面顶尖的存在,选谁?不选谁?
无论去掉哪一个,都感觉是巨大的人才浪费。
就连一向果决的李建成,看着这十五份分量十足的档案,也第一次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境地。
他摩挲着下巴,眉头紧锁。
要不……扩列?
这个念头刚刚在他脑海中冒出,便被他很快否定了。
人越多,嘴越多,想法就越多,扯皮也就越多,效率必然下降。
发改委这样一个需要高效决策、强力推进改革的机构,人数多了反而不利于集中力量办大事。
必须要精中选精!
“看来,只能删人了。”
李建成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即将筛选矿石的工匠。
“十五选十,标准必须明确,也必须……残酷。”
他的目光扫过父亲和两个弟弟:
“都别闲着,咱们一起看,一起议。我们要选的,不是名声最大的,也不是资历最老的,而是 最合适进入这个新机构,最能理解并坚定执行我们既定方略的干才!”
李建成定下了选拔的基调。
“大郎,可有何具体章程?”
李渊顺手拿起几份考察表翻看起来,一边看一边问。
李世民也顺势拿起老墨、魏征、马周三人的考察表仔细审阅,至于他自己提供的十二人名单,那些人的优势劣势,他早已了然于胸。
李建成微微沉思了片刻,目光扫过桌上那十五份沉甸甸的档案,断然道:
“既然难以抉择,那咱们就用最笨,但也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来选。”
他说着,抽出来四张白纸,在每人面前都放了一张。
“规则很简单:咱们把各自心中认为必须入选的十人名字写下来。然后进行比对。”
“如果四人都不约而同地选了同一个人,那他就直接通过,说明此人是众望所归,无可争议。”
“如果对某个人选有不同意见,有人选有人没选,那就各自阐述选择或放弃的理由,进行讨论,重新再抉择,直到我们四人都达成一致为止。”
“怎么样?这样最公平,也最能体现我们集体的意志。”
“此法甚好! 那便如此办吧!”
李渊当即拍板决定,认为这既能集思广益,又能确保核心领导层的团结。
四人不再多言,各自拿起十五份考察表又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执笔,在纸上书写起来。
书房内一时间只剩下纸张翻动和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李建成思路清晰,下笔最快,第一个停笔。
接着是李元吉,他挠着头,似乎很纠结,但也很快写完了。
李世民沉吟稍久,权衡再三,也放下了笔。
最为老成持重的李渊,反复斟酌,最后一个写完。
四张纸被放到桌子中央。
结果颇具玩味:
李渊给出的名单是:李孝恭、柴绍、孔颖达、虞世南、长孙无忌、魏征、李靖、李积、马周、老墨。
他偏向于平衡与稳健,看重宗室、传统文臣、军方平衡以及已证明能力的新锐。
李建成的名单是:老墨、马周、魏征、李积、唐俭、长孙无忌、虞世南、柴绍、房玄龄、于志宁。
他侧重技术、经济、实干与改革派,老墨、马周、魏征居前,李积代表新生代军方,唐俭擅外交,房玄龄、于志宁是干吏。
李世民的则是:柴绍、李孝恭、房玄龄、杜如晦、马周、老墨、李靖、李积、孔颖达、高士廉。
他致力于权力巩固与全面发展,宗室、北疆老班底、军方新旧力量、儒学代表兼顾。
而李元吉面前的纸上,字迹歪歪斜斜,内容更是让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