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看着她明明心里活动丰富得要命，表面上却还是一副怯生生、我见犹怜的模样，心中的某种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今夜若非她那些“心声”提供的极致预警和关键信息，他绝无可能如此迅速地调动兵力、精准布防、请君入瓮，最终以最小的代价粉碎这场弥天阴谋。
她是他意料之外的变数，更是他绝境之中的宝藏。
「好好休息，」他最终只是又叮嘱了一句，「朕处理完后续事宜再去看你。」
阿依娜被宫人们簇拥着前往长乐宫。一路上，但见宫人太监们正在紧张地清洗地面的血迹，搬运尸体，修复破损的宫门和设施。每个人的脸上都残留着惊惶。
回到暂时安全的居所，屏退左右，阿依娜才彻底放松下来，瘫坐在软榻上，感觉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总算结束了……赵擎这大boss倒台，应该能安稳一段时间了吧？】
系统提示音却再次响起：「叮——提醒宿主，主要威胁目标‘赵擎’已清除，但隐藏更深的主要反派‘萧远’威胁度上升至‘极高’。请宿主继续保持警惕，深度吃瓜，挖掘关键线索。」
阿依娜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
【对了！皇叔萧远！赵擎最后想保护的人肯定是他！陛下他……听到我的心声了吗？他会对萧远起疑吗？】
而此时，御书房内，萧衍并未立刻去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渐渐褪去血色、露出鱼肚白的天空。
「皇叔……萧远……」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幽深如寒潭。
「暗一，」他轻声唤道。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跪下：「陛下。」
「加派三倍人手，给朕盯死献王府（萧远的王府）。一草一木，一人一物，出入明细，每日言行，事无巨细，全部报于朕知。」
「是！」
「再去查，赵擎府中书房的所有暗格、密室，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把所有的东西都找出来！」
「遵命！」
黑影领命而去。
萧衍缓缓握紧了拳。阿依娜的心声，如同最精准的指南针，一次次在他迷雾重重时为他指明方向。赵擎是猛虎，扑杀即可；而萧远，或许是那条一直潜伏在暗处，等待时机给予致命一击的毒蛇。
他的小公主啊……似乎又立了一件大功。
只是，这份“功”，她现在还懵然不知，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吧？
思及此，萧衍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极淡的笑意。
天，快亮了。
但真正的暗潮，或许才刚刚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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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擎谋逆案如同一场席卷朝野的飓风，虽然在萧衍雷霆手段下迅速平息，但其带来的余波却远未停止。
接下来的数日，整个大晟朝廷都笼罩在一片肃杀和忙碌之中。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昼夜不停地审讯涉案人员，清理赵擎一党的残余势力。抄家、流放、问斩……昔日煊赫无比的赵党大厦轰然倒塌，牵连之广令人咋舌。京城菜市口的青石板，连日里都被鲜血染得暗红，空气中仿佛始终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铁锈味。
朝堂之上，原本拥挤的队列空出了不少位置，多是昔日依附赵擎的官员。剩下的大臣们个个谨小慎微，言行举止前所未有的规矩，生怕一个不慎就被卷入这场巨大的漩涡之中。萧衍坐于龙椅之上，面色沉静，目光扫过下方时，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冽，让所有接触到这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脊背生寒。
阿依娜被安置在长乐宫偏殿，外界虽然风浪滔天，她这里倒难得清静。萧衍派了重兵把守，吃穿用度一律按最高规格，甚至远超她原本的份例。宫人们伺候得无比精心，再无人敢因她异域公主的身份而有丝毫怠慢。
她乐得清闲，每日除了吃吃喝喝，就是听着系统不断播报着外界因赵擎倒台而衍生出的各种大小瓜料。
【哇哦……赵擎那个宠妾居然在抄家前夜卷了细软想跑路，结果被守株待兔的官兵逮个正着？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啧啧，李侍郎表面上和赵擎割袍断义，骂得比谁都狠，结果昨晚在家偷偷烧毁和赵擎的往来书信，差点把书房点了？这心理素质不行啊。】
【王御史这次抄家抄出了瘾？居然把赵擎家库房里一对前朝白玉花瓶偷偷昧下了？系统，记下来记下来，这可是个把柄！】
她一边吃着西域进贡的甜瓜，一边在内心疯狂吐槽，感觉就像在追一部长篇连续剧，而且还是实时更新、身临其境的那种。
「叮——宿主积极吃瓜，积分+15。检测到宿主持续关注朝局动态，触发支线任务：‘皇叔的问候’。请注意近期与献王萧远相关的信息流。」
阿依娜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皇叔萧远……系统，赵擎完蛋了，他现在是不是很慌？有没有什么新瓜？】
系统：「信息流分析中……献王萧远近日行为模式：频繁出入宫廷，以‘慰问陛下受惊’、‘协助稳定朝局’为由，多次求见。于府中宴请清流文臣，言论多以‘批判赵擎、颂扬陛下’为主。暂无直接罪证瓜料爆出。」
【啧，老狐狸，藏得真深。这是急着跳出来洗白自己，顺便揽权？】阿依娜撇撇嘴，【陛下那么聪明，应该不会被他骗了吧？】
她正嘀咕着，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阿依娜赶紧放下甜瓜，拿起一旁的丝帕擦了擦手和嘴角，起身做出迎接的姿态。
萧衍迈步走了进来，他已换下那日染血的铠甲，穿着一身玄色常服，金线绣着暗龙纹，更衬得他面如冠玉，不怒自威。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连日的清算和朝政处理显然耗费了他大量心神。
「参见陛下。」阿依娜依着宫规行礼，语调依旧带着她那特有的、磕绊的异域口音。
「平身。」萧衍虚扶了一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见她气色红润，眼神灵动，显然没被那日的血腥场面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心下微松。
「住得可还习惯？」他在主位坐下，随口问道。
「习惯，谢陛下。」阿依娜点头，努力做出乖巧的样子，「这里，很好。安静。」
【安静是安静，就是吃瓜有点不方便，不能随时看到那些大臣们精彩的脸色了，可惜可惜。】
萧衍端起宫人奉上的茶，闻言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他呷了口茶，状似无意地道：「今日早朝，献王叔上了道折子，言辞恳切，痛斥赵擎狼子野心，歌颂朕平定叛乱之英明，还主动请缨，愿为整顿赵擎留下的兵部烂摊子出力。」
阿依娜心里立刻拉响了警报。
【来了来了！黄鼠狼给鸡拜年！他肯定没安好心！整顿兵部？是想趁机把自己的人塞进去吧！陛下您可千万别答应啊！】
她面上却露出一丝“茫然”，眨着大眼睛：「献王……是，那个，看起来很和气的王爷吗？他，很好心？」
萧衍放下茶盏，目光深邃地看着她：「是啊，看起来确实忠心可嘉，为国为民，不计辛劳。」
【屁的忠心可嘉！系统系统！快！挖一挖萧远最近到底见了哪些武将或者兵部的旧人！他肯定有动作！】
系统：「叮——紧急吃瓜提示：据监控信息流显示，献王萧远于三日前深夜，秘密接见了原兵部侍郎（赵擎门生，已下狱）的家仆，该家仆次日清晨携带一密匣出城，前往献王封地方向。另，昨日午后，献王于府中‘宴请’的文人中，混有两位籍贯在其封地附近的低阶武官。」
阿依娜心中大急。
【听听！听听！陛下！他私下接触罪臣家仆，还偷偷见武官！这哪是忠心，这分明是趁机捞人捞东西，暗中勾结！他还要整顿兵部？这是要直接把兵部变成他的后花园吧！】
她急得差点想拽萧衍的袖子，好不容易才忍住，只能努力用自己“贫乏”的词汇量表达：“陛下……楼兰，有句话……叫……叫……狼捡了羊的皮毛，不一定是，要帮羊取暖。”（意译：黄鼠狼给鸡拜年）
萧衍眸色微动，看着阿依娜那着急想提醒他，又怕暴露自己，只能绞尽脑汁编谚语的模样，心底那片因连日杀戮和权斗而冰封的角落，仿佛照进了一缕暖阳，有些想笑，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自然早已派暗卫盯紧了萧远，那些秘密举动，暗卫的密报甚至比阿依娜的心声还要详细几分。但他就是忍不住想听听她心里那些鲜活又犀利的吐槽，想看看她为自己着急的模样。
「哦？」他故意沉吟，一副认真考虑的样子，「爱妃此言，倒也有趣。不过，皇叔毕竟是皇室宗亲，如今朝局动荡，正是用人之际，或许……」
【或许什么呀或许！陛下！我的好陛下！您平时那么精明，这会儿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呢！他是宗亲没错，可他也是野心最大的那个！赵擎说不定就是他推出来试探您、消耗您的棋子！他现在跳出来装好人，您可千万别信！】
阿依娜一着急，官话更磕巴了：“陛下……小心……小心总是，好的！就像……就像我们楼兰人打猎，最警惕的，不是呲牙的狼，是躲在草丛里，不叫的蛇！”
萧衍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悦耳，驱散了不少他身上的冷冽之气。
阿依娜被他笑得一愣，【嗯？我说错什么了吗？难道楼兰没有蛇？不对啊，沙漠里也有毒蛇来着……】
「爱妃的比喻，总是如此……别致。」萧衍止住笑，眼神却柔和了许多，「放心，朕心中有数。狼皮毛下的爪子，蛇隐藏的毒牙，朕都会一一拔除。」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决断和力量。
阿依娜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忽然间就安下心来。
【对对对，就是这样！陛下您心里有数就行！是我瞎操心了，他能听到我心声，肯定早就知道萧远不是好东西了！刚才肯定是逗我玩呢！哼！】
「陛下英明。」她垂下头，小声说道，语气里带上了那么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娇嗔抱怨意味。
萧衍眼底笑意更深。正欲再说些什么，太监总管高公公却神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躬身递上一份密函：「陛下，紧急军报。」
萧衍神色一肃，接过密函迅速浏览起来。越看，他的眉头蹙得越紧，方才那一点轻松愉悦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周身再次被冰冷的低气压笼罩。
阿依娜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军报？难道是边关出事了？赵擎刚死，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片刻后，萧衍放下密函，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令人心慌的哒哒声。
「好，真是好得很。」他冷笑一声，声音里淬着冰，「赵擎伏诛，西北边境刚安稳两日，东南沿海的倭寇便突然猖獗起来，接连袭击数个沿海村镇，守军伤亡惨重，求助的军报雪片般飞来。」
阿依娜吃了一惊：「倭寇？」
【东南沿海？那不是离京城和萧远的封地都很远吗？等等……这时机是不是太巧了点？赵擎刚死，朝廷注意力都在西北和内部清算上，东南就出事了？】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叮——吃瓜联动分析：东南倭寇之乱爆发时机存疑，与赵擎倒台、朝局震荡时间点高度吻合。疑似有内部势力为转移朝廷注意力或调动京城兵力，暗中煽动或勾结倭寇。嫌疑目标：献王萧远（可能性75%）。」
阿依娜的心猛地一沉。
萧衍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眼神幽远，仿佛已经穿透重重宫墙，看到了东南沿海的血火，也看到了隐藏在更深处的那只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