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超跑停在一栋独栋别墅前。
这里是顾淮野为时书仪准备的住处。
任务既已完成,时书仪本无意与他再有牵扯。
但父母的治疗与观察期至少还有两三个月,她原也打算在附近租一间房。
顾淮野却说,他安排的地方更安全。
想起医院顶层密不透风的保护,时书仪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若独自在外真遇上什么麻烦,反而得不偿失。
顾淮野停稳车,领她走进别墅。
室内开阔明亮,装修是简洁的现代风格,透着一种被人悉心打理过、却又许久无人居住的寂静。
“这里我住过一阵,最近更多时间在拉斯维加斯,空了很久。”
他简单解释,走向开放式岛台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
“之后有什么打算”
时书仪接过水杯,抬眸看他:
“等爸妈身体稳定些,我会问问他们的意愿,是想留在国外继续研究,还是回国。”
“这一年多,我在傅时衍准备的实验室里一直在做项目,已经接近实际应用阶段。爸如果知道我重新捡起物理……应该会高兴的。”
话音落下,客厅里一片安静。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旧怨翻涌。
只有午后光线里浮动的微尘,和两人之间一种近乎陌生的、平静的相处。
仿佛之前激烈的爱与恨,生与死,都暂时退到了很远的地方。
顾淮野攥紧了手中的水杯。
他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我们之间……真的回不去了吗”
时书仪抬起眼,目光平静却疏离:
“顾淮野,我不打算再碰感情了。我只想陪着爸妈,好好尽孝,和我爸一起深耕物理,做能让他骄傲的女儿。”
顾淮野眼底翻涌着某种近乎疯狂的无助:
“可我和你想要的未来,并不冲突。”
“有必要吗”
“你就当我们那三年只是玩玩而已。反正最开始……你也没多认真,不是吗”
她站起身,推开挡在面前的顾淮野:
“我累了,想休息。你先走吧。”
手腕却被他从身后猛地扣住。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拉进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顾淮野的手臂环得很紧,声音贴着她耳畔,低沉而偏执:
“就算无名无分,这辈子我都会跟着你。你甩不掉我的。”
时书仪闭了闭眼,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烦躁。
这就是她完成任务后不愿停留的原因——
斩不断的旧债,理还乱的人心。
“顾淮野。”
她忽然笑了一声:
“和你在一起那三年,我就是在玩儿你。你这么认真做什么坠海也是我故意的——就是为了让你疼,让你这辈子都忘不掉我。”
她转过身,直直看进他骤然紧缩的瞳孔里,一字一句,清晰得像刀:
“我一直在玩儿你。听明白了吗”
说完,她用力甩开他的手。
顾淮野眼神骤然沉暗,像深渊裂开一道缝隙。
他猛地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回一拽——
时书仪跌坐回沙发里。
他俯身蹲下,单膝跪在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腰侧,指尖发颤。
抬眸时,一双眼睛猩红得骇人,执拗又偏执:
“被你玩儿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开心的,难过的,疼的……每一种都真实得要命。”
他声音低哑,一字一字碾出来:
“你不在的时候,世界很空,很无聊。”
“所以——”
他仰着脸,眼底翻涌着近乎卑微的疯狂:
“能不能再玩儿我一次”
时书仪看着顾淮野眼中疯狂滋长的爱意与占有欲,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透过那双猩红的眼睛,看见了最初的自己。
——真正的她,是什么模样
这是她第一次,允许自己去回想属于“书仪”的那个世界。
她是个疯子。
病态,恶劣,狡猾,自私。
却也……聪明到了极致。
在她的世界里,她随母姓,姓“书”。
书家是绵延八代的世家,出过科学家、政治家、书法家、文学家……
骨子里刻着清贵与骄傲。
可惜母亲嫁给了父亲——一个白手起家的京圈新贵。
书仪一出生,几乎完美继承了书家的基因。
学什么都快,做什么都成。
五岁通晓数国语言,十岁能破解国安系统的测试防线,十五岁创立第一家公司,十八岁亲手将它送上纳斯达克。
人人都称她为天才少女。
她的人生从出生就在罗马。
而她的头脑,让她在罗马里又筑起另一座罗马。
这世上几乎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除了——
父爱。
从她记事起,父母就在争吵。
父亲心里有个念念不忘的初恋。
母亲则困在这场名存实亡的婚姻里,日渐枯萎。
八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
没过多久,父亲便将初恋娶进了门。
书仪并不同情母亲。
每次看到母亲因父亲的冷漠而歇斯底里,她只觉得可笑。
在她看来,面对男人,要么彻底抓住他的心,让他甘愿付出一切。
要么就彻底踢开,让他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而母亲呢
她是那个被男人牢牢抓住心的女人。
书仪打心底里看不起她。
因此在感情上,书仪从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高中时,她曾喜欢过一个温柔干净的学神。
她会装出无辜纯情的模样靠近他,看着他一步步沦陷,眼里只盛得下她一个人。
可就在学神红着脸向她表白的那天,书仪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一个连牵手都小心翼翼、表达心意都会脸红的男孩,根本无法给她带来丝毫满足感。
后来上了大学。
她和京市大学的校草在一起。
对方是位真正的贵公子,礼貌矜持,待人接物令人如沐春风。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会优先考虑她的感受,连书仪自己都挑不出错——
他是个完美的男友。
可她还是提了分手。
因为太完美了。
后来又谈过开朗黏人的小奶狗,也试过傲娇毒舌的掌控型上位者。
他们每一个似乎都爱上了她。
好到无可挑剔,好到连书仪都找不出分手的理由。
可她宁愿顶着“渣女”的骂名,也要转身离开。
谈过几段之后,书仪终于明白自己究竟要什么了。
她要一个疯子。
因为只有疯子,才配和疯子在一起。
她要的是在她转身逃跑时,会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吻上来的人——吻到窒息也不放手,还要在耳边一遍遍说爱她。
她要的是在她假装爱上别人时,会当众撕碎那束玫瑰、掐着她的下巴灌下红酒的人——液体从嘴角溢出,他却不擦,只盯着她泛红的眼眶说:“你演得越真,我越兴奋。继续。”
她要的不是牵手都小心翼翼的青涩。
不是鲜花礼物的浪漫惊喜。
不是尊重与成全。
而是哪怕看见她最病态偏执的一面,也会跪下来求她别走的人。
她要自己成为某个人的一切——他的世界除了她,不该有别的存在。
只有那种近乎毁灭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才能让她真正感觉到……
活着。
她要的从来不是爱。
她要的是一场盛大的共焚,要有人甘心做她的囚徒,也要做她的狱卒——
痛也成瘾,死也缠绵。
后来,她真的遇到了这样一个人——
他们像两团失控的火焰,疯狂地纠缠、撕咬、相爱。
灼烧彼此,也照亮彼此。
可命运写好的剧本里,她不是女主角。
她是女配。
二十三岁那年,她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骤然苏醒。
另一个“她”悄然滋生——一个抽离了她所有善良与怯懦的人格。
最初书仪还能压制,可渐渐地,那个温顺懦弱的影子开始占据她的躯壳。
她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格代替她生活、微笑、被人……欺负。
然后,成为别人故事里完美的踏板。
女主,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父亲初恋生的女儿。
而她,是男主和男配的“白月光”。
毕竟,他们都和她谈过。
后来,他们一个个爱上了女主,并开始否认过去——否认自己曾为“懦弱恶毒”的书仪动过心。
真可笑。
而她知道自己只是女配这件事……是后来007告诉她的。
时书仪从回忆的深潭中骤然抽离。
她垂眸,看向仍跪在她面前、双眼猩红的顾淮野。
灯光落进他眼底,翻涌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灼烫。
怎么那么像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