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一条缝，工作人员探头进来：“陈老师，导演让您过去一趟，在审讯室旁边的会议室。”
陈宇默没说话，只是点头，转身跟了上去。走廊灯光比刚才亮了些，头顶的日光管不再嗡鸣，像是被人修好了线路。他走过拐角时，看见两个安保还守在审讯室外，门缝里透出一点冷白的光，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可以签任何协议……只要不公开……求你们……”
他脚步没停，也没回头看。
会议室不大，长桌两侧已经坐了几个人，都是节目组管理层。导演站在投影幕前，手里拿着一支笔，指节轻轻敲着桌面。见陈宇默进来，他抬了下手，示意他坐在靠后的位置。
“等你一下。”导演说，“最后确认一遍。”
桌上摆着几份文件，最上面是王均的职位履历和过往项目记录。投影屏上还停着一段视频画面——王均蹲在d-3冷藏柜前，手里拿着一个透明小瓶，正往注射器里倒液体。
“这是昨晚调出来的。”导演按下播放键，画面继续推进，“凌晨两点十七分，他把那瓶东西放进随身包。清洁工的证词也对上了。”
视频放完，没人说话。
角落里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情况是清楚了，但处理方式得慎重。这事一旦定性为恶意破坏，就得报备集团合规部，后续媒体要是挖出来，对我们口碑影响不小。”
另一人接话：“不如内部处分，让他主动离职，封口费给到位，别闹大。”
导演没立刻回应，转头看向陈宇默：“你怎么看？”
陈宇默坐着没动，手插在裤兜里，手机还在里面。他没掏出它，也没开口。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不同意。”导演收回视线，语气沉了下来，“我们做综艺，追求效果，但也得守住底线。失误可以改，流程可以补，可有人拿演员健康当筹码，拿舞台安全当儿戏，这就不是‘影响口碑’的问题了，是根本不能碰的红线。”
他顿了顿，扫视一圈：“我可以理解大家怕事，但今天如果我们包下这个事，明天就会有第二个王均觉得钻空子能成。我们可以压一次，压两次，能压一辈子吗？”
屋里安静了几秒。
戴眼镜的男人叹了口气：“那也不能直接送法务吧？至少给他个缓冲期。”
“他已经跪着求饶了。”导演声音不高，“可他在求什么？不是悔过，是怕曝光。他到现在都没提何晴差点送医的事，没问过一句她现在怎么样。这种人留在团队里，谁敢安心干活？”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翻开一页：“我已经跟总部通了气，监察组夏初冉会全程监督后续流程。处理结果必须公开，对象不限于管理层，也要让所有后台人员知道——谁越界，谁出局。”
说完，他合上文件，目光坚定：“现在投票。同意即刻解除王均职务，并永久禁止参与本节目及相关合作项目的，请举手。”
一只手举起。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陈宇默依旧没动，也没看别人，只是盯着投影屏上暂停的画面——王均低头站在仓库门口，影子拉得很长。
最终，六票赞成，零票反对，一票弃权。
“决议通过。”导演站直身体，“从现在起，王均已不再是《欢乐大挑战》任何环节的工作人员。所有权限即时冻结，设备交接由技术组监督执行。”
他收起文件，走出会议室。
陈宇默起身跟上，没问去哪儿，也没多说一句话。
两人一路穿过主控区，来到后台通道。这里平时是工作人员进出的必经之路，此刻已经被临时召集的人群占满。灯光师、道具组、场务、化妆师都来了，三五成群地站着，低声议论。
导演走上几步，拍了两下手。
人群安静下来。
“召集大家，是因为有一件事必须公开说明。”他的声音平稳，却传得很远，“经过三天调查，我们确认，近期节目中出现的多次异常事件——包括道具污染、温控失常、机械臂误动作——均为原设备调度组成员王均蓄意所为。”
底下有人吸了口气。
“他利用职务之便，多次私自进入d-3区域，篡改系统参数，投放不明物质，并修改舞台自动化程序，意图造成演出事故。其行为严重违反职业操守，触犯安全管理条例，且动机明确指向对特定嘉宾的报复。”
导演停顿了一下：“目前，证据链完整，本人也已承认主要事实。经管理层决议，即日起解除王均一切职务，永久禁止其参与本节目及未来任何形式的合作项目。相关材料已移交公司合规部门备案。”
他说完，没再看任何人，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通道尽头传来一阵骚动。
王均被两名安保押着走过来，脸色灰白，头发乱糟糟的，衬衫领口歪斜。他原本低着头，忽然抬头看见人群，眼神猛地一颤。
“你们都瞎了吗？”他突然吼了一声，挣了下胳膊，“我只是想出头！我做了七年幕后，连个署名都没有！陈宇默来了才几天？就能站c位接受采访？凭什么！”
安保用力按住他肩膀，他踉跄了一下，又站稳。
“我知道错了！可你们呢？谁关心过我们这些人的出路？谁问过我能不能熬下去？现在你们一个个站这儿鼓掌，好像我是怪物！可你们不也是踩着别人上来的吗！”
没人回应。
他喘着气，目光扫过一张张脸，最后落在陈宇默身上。
“你满意了？”他声音发抖，“你现在站那儿，像个英雄一样，什么都不用说，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受害者。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抢走那个助理导演的位置，我会走到这一步吗？”
陈宇默站着没动。
他看着王均，就像看一场早就演完的戏的最后一幕。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他知道对方需要一个宣泄口，而自己恰好站在风口。
“三年……”王均喃喃道，声音低了下去，“我熬了三年……就为了一个机会……你们懂吗……”
他说着说着，膝盖一软，整个人滑坐在地。安保没松手，仍牢牢架着他，但他已经不再挣扎。
人群静了几秒。
然后，不知是谁先拍了第一下手。
掌声慢慢响了起来。
起初稀疏，后来越来越密，像雨点打在铁皮屋顶上。有人低声说：“早该这样了。”有人朝陈宇默点头，眼神里带着认可。
导演看了眼陈宇默，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陈宇默依旧站在原地，背对着舞台入口，面前是渐渐散去的人群。他没参与鼓掌，也没避开视线。他知道这一刻不是为了庆祝谁倒下，而是为了告诉所有人——有些事，不能被容忍。
王均被拖走时，头一直低着，嘴里还在念叨什么，声音太轻，听不清。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通道恢复安静。
导演走过来，站在他旁边。
“接下来还有事要处理。”他说。
陈宇默嗯了一声。
“你有什么想法？”
“我没别的要求。”他说，“只希望以后，不会再有人觉得，害一个人，只要不说出来，就没事。”
导演看着他，半晌，点了下头。
远处传来新的动静，有人推着器材车经过拐角，轮子卡在门槛上，来回试了几次才过去。一个年轻场务蹲下来帮忙，两人合力把车抬高一点，总算顺利通过。
陈宇默望着那辆车，看了很久。
他刚要开口，导演口袋里的对讲机突然响了。
“顾深那边发来消息。”导演掏出设备，看了眼屏幕，“d-3区域最后一次出入记录确认了，是他自己刷的卡，时间是昨天凌晨两点十八分。”
陈宇默点点头。
“还有一条。”导演皱眉念出内容，“监控日志显示，那天晚上，有人远程调取过你的排练行程表，Ip地址来自设备组内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