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朱祁镇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清晰地端详这个屡次被母后提及、被弟弟暗中倾慕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宫女素服，未施粉黛，脸色因连日的忧惧和疲惫而显得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墨玉，清澈，倔强，带着一种不肯屈服的韧性。
她的美貌并非高善清那种刻意修饰的娇媚，也非钱皇后那般温婉柔顺，更不像魏德妃那般张扬外露，而是一种沉静中蕴藏着惊雷，柔弱外表下包裹着铮铮傲骨的特殊气质。
朱祁镇的心弦，几不可察地被拨动了一下。
他故意凑近些，鼻尖几乎能感受到她微促的呼吸，语气带着一种恶劣的玩味，低声道：
“原来……朱祁钰那小子心心念念，想得到的……就是这样的女子？”
周景兰被他轻佻的举动和言语羞辱，脸颊瞬间涨红，想要挣脱，却被他捏得更紧。
她偏过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声音带着屈辱的颤抖：
“皇上！请……请自重！”
“自重？”
朱祁镇嗤笑一声，松开手，站起身，负手踱开两步，又猛地回身，脸上故意装出凶恶的神色。
“你与郕王私相授受，仅此一条，就够你杖责一百，逐出宫去了！还敢在朕面前大言不惭，替人受刑？谁给你的胆子？！”
周景兰伏在地上，心脏狂跳，却强自镇定地回应：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相信皇上是圣明仁德之君，必不会纵容无辜受冤，忠良遭难！许江姑姑之冤，关乎仁寿宫，更关乎太皇太后身后清名！求皇上体察！”
“仁德之君？”
朱祁镇玩味着这个词，走回她面前，俯视着她：
“你倒是会拿高帽子扣朕。那你告诉朕，你私藏亲王信物，殿选狂言，如今又擅闯乾清宫，哪一条不是死罪？嗯？”
“奴婢……奴婢殿选之言，发自肺腑，虽死无悔！擅闯乾清宫，乃救人心切，甘领罪责！但许江姑姑确系无辜！”
周景兰抬起头，目光直视朱祁镇，那眼神中的坦荡与决绝，竟让朱祁镇有一瞬间的失神。
两人目光交锋，殿内气氛紧绷而微妙。
他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紧抿却依旧优美的唇线，看着她那双仿佛会说话、充满了生命力的眼睛，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征服欲和占有欲，悄然在他心中滋生。
高善清过于谄媚，皇后过于刻板，魏德妃过于浅薄……而这个周景兰，像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泼辣，大胆，却又有着独特的清醒与坚持。
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不再绕圈子，直接抛出了他的条件，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周景兰，抬起头，看着朕。”
周景兰依言抬头，心中忐忑不安。
朱祁镇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做朕的美人，留在乾清宫。你，愿意吗？”
什么？！周景兰如遭雷击，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朱祁镇！
做他的妃嫔？这比她预想的任何结果都要可怕！
一旦成为妃嫔，就意味着彻底卷入后宫倾轧的漩涡，意味着失去自由。
更意味着，万一皇帝早逝，她作为妃嫔又得罪了孙太后，肯定要被殉葬！
那将是比杖刑更悲惨的结局！
她惊慌失措，连忙叩首，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
“皇上！奴婢……奴婢身份卑微，粗鄙无知，实不堪伺候圣驾！奴婢……奴婢宁愿承受那一百杖刑，只求皇上开恩，赦免许江姑姑！”
周景兰见朱祁镇没有回话，膝行上前，拉着朱祁镇的袍角道：
“女子入宫不易，步步艰难，许江姑姑一生谨慎，落得如此下场，奴婢……奴婢实在不忍！求皇上体谅我等下人的苦楚！”
她试图用哀兵之策，唤起他一丝怜悯。
“呵……”
朱祁镇冷笑一声，走到御案后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幽深难测：
“有趣。真是有趣。死到临头，还敢跟朕讨价还价，谈条件？周景兰，你知不知道，真要细算你的罪过，杖责三百都不为过！”
周景兰听着他冰冷的话语，看着他似乎毫无转圜余地的表情，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
巨大的绝望和连日来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不再哀求，只是无力地跪伏在地，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已经认命，等待最终的裁决。
朱祁镇看着她无声哭泣、脆弱而又倔强的背影，心中那股异样的悸动更加强烈。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大步走向殿外。
周景兰听到脚步声远去，心彻底沉入了深渊。完了……一切都完了……
然而，就在她万念俱灰之际，殿外清晰地传来了朱祁镇对守候在外的蒋冕吩咐的声音，带着帝王的金口玉言，不容置疑：
“蒋冕，传朕旨意。景福宫宫女周景兰，性资敏慧，克娴内则，着即册封为正四品美人，赐居长安宫偏殿。”
蒋冕在外猝不及防，以为自己听错了。钱能也低着头瞪大了眼睛。这到底都是哪跟哪啊。
不等蒋冕回话，朱祁镇继续道：
“另，仁寿宫掌事女官许江，侍奉多年，虽有失察之过，然念其年迈有功，赦免其刑责，着由宫正司即刻释放，准其以旧例荣养。”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中了周景兰！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与难以置信！
封为美人？赦免许江姑姑？
巨大的冲击，连日来的忧惧、疲惫，以及这瞬间从地狱到另一个地狱的剧烈翻转，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再也无法承受。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耳畔嗡鸣作响，身体一软，竟直接晕厥了过去，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殿外的朱祁镇似乎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脚步微顿，却并未回头，只是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继续向前走去。
晚上还有3章。
目前为止女主和朱祁钰都是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