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虎的手还抓着张定远的胳膊,营地里火光乱闪。喊杀声从正面传来,又有两处起火,一处在后营粮堆,一处靠近东侧马厩。风把烟吹向中军大帐,帘子被吹得来回晃。
张定远看了刘虎一眼,没说话。他抽出手臂,转身掀开大帐后帘,朝外面招了招手。一名火铳手立刻跑过来,蹲在帐角警戒。张定远低声下令:“盯住这个口,不准任何人靠近。”
他自己迈步走到大帐正门前,抬脚踢开挡路的木箱。箱子翻倒,里面滚出几卷竹简和一张折叠的地图。他弯腰捡起地图,展开看了一眼。图上标着潮州、台州、杨家埠三地,用红笔画了箭头,指向五月十五。
他把地图塞进怀里,又对旁边士兵说:“你带两个人,把这帐篷里的东西全部收走。桌上的、地上的、床下的,全都带走。不准烧,不准丢。”
那士兵点头,转身去叫人。张定远走出大帐,站在门口扫视四周。
营地已经乱了。倭寇不知道明军到底有多少人,从哪边主攻。有的往正门跑,有的去救火,还有几个抱着火药桶往粮仓方向冲。明军各组正在推进,第五组守住西墙缺口,第四组在后营继续放火逼敌调动,第六组拿下了望台后开始往下压。
张定远看见刘虎带着刀盾队从正面突入,五名士兵举盾在前,长枪手跟在后面,一路清剿残敌。他们刚打退一队反扑的倭寇,正往中军方向靠。
他大声喊:“刘虎!带人守住大帐周围十步,谁敢靠近就杀!”
刘虎回头看他一眼,挥手让两名士兵过去听令。他自己提刀上前,站到张定远身边。
“你刚才不该一个人进去。”他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张定远盯着远处,“山本不在,但他刚走不久。火盆还有余温,水壶是热的,干粮只吃了一半。他没想到我们会来这么快。”
刘虎抹了把脸上的血:“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追?”
“不追。”张定远摇头,“他要是想跑,早就走了。他是故意留这些痕迹给我们看。这地方有东西比他人更重要。”
话音未落,一名士兵从隔壁帐篷冲出来,手里抱着一个铁皮匣子。“将军!这里面有文书,全是日文写的,但我找到一张盖印的布条,写着‘台州府’三个字!”
张定远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叠着十几张纸。他抽出最上面一张,看到右下角有个红色印章,形状像一把刀插在船上。他把纸翻过来,在背面发现一行小字:“五月十五,里应外合,夺码头,控航路。”
他脸色变了。
“这不是普通的据点。”他说,“这是他们整个南线行动的指挥所。山本在这里策划的不只是抢劫,是要在沿海多个地方同时动手。”
刘虎凑过来看了一眼:“台州也有动作?那地方离咱们主营才两天路程。”
“所以我们要抢时间。”张定远把匣子交给身后亲兵,“把这个送回主营,加急八百里。告诉戚帅,山本的目标不止潮州,他在等一个信号,五月十五就是总攻日。”
他又看向战场。
正面战斗还在继续,但倭寇已经开始溃散。不少人扔下武器往北坡逃,有些则钻进帐篷死守。后营的大火越烧越旺,热浪逼得人睁不开眼。
突然,一声巨响从东南角传来。地面微微震动。张定远转头看去,发现是火药区炸了。火光冲天而起,碎片飞出十几丈远。几名靠近的明军士兵被气浪掀翻,滚倒在地。
“不好!”张定远低吼,“有人引爆了火药库!”
他立刻下令:“传令下去,所有小组停止追击,优先救人!特别是靠近火药区和粮仓的兄弟,马上撤离!”
命令传出去后,他亲自带人冲向爆炸点。路上遇到两个受伤的士兵,腿被炸伤,躺在地上呻吟。他让两名轻伤兵背着他们往后撤,自己继续往前。
火势太大,无法靠近。他只能站在二十步外观察。浓烟滚滚上升,夹杂着焦臭味。他知道,这一炸,很多证据可能都被毁了。
但他还记得那个铁匣子里的文件。
只要那份密信还在,就能顺藤摸瓜。
他转身往回走,迎面撞上一名满脸黑灰的士兵。“将军……我们在塌掉的粮仓下面……挖出一个地窖……里面有箱子……”
“什么箱子?”张定远停下脚步。
“铁的……锁着……我们不敢撬……怕里面有机关……”
张定远立刻跟着他走。两人穿过火场边缘,绕过后营废墟,来到一处塌陷的土坑前。五六名士兵围在那里,坑底露出半截木梯,通向地下。
一名老兵守在梯口,见张定远来了,立刻敬礼:“报告将军,我们发现这个地窖,入口被粮袋压住,清理时才发现。下面有三个铁箱,都上着锁。我们没动。”
张定远蹲下身,仔细看那梯子。木板还算结实,没有烧毁痕迹。他接过火把,递给身边士兵:“你先下,我第二个。刘虎带人在上面接应。”
士兵点头,一手持刀,一手举火把,慢慢顺着梯子下去。张定远紧随其后。
下到底部,是个约两丈见方的土屋。墙角摆着三个铁箱,表面刷了黑漆,每只箱子都有铜锁。地上还有几张散落的纸片,已经被踩烂。
张定远捡起一片,上面写着“盐引”二字。他皱眉,又捡起另一片,看到“官船”“卸货”“接应”几个字。
他抬头对上面喊:“拿工具来!把这些箱子全部打开!”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刘虎的声音:“将军!外面又有动静!北坡林子里冲出一队倭寇,打着火把,朝这边来了!人数至少五十!”
张定远站起身,盯着那三只铁箱。
他知道,现在不能走。也不能留。
他回头对士兵说:“你守在这儿,别让任何人下来。我去调人。”
他爬上梯子,刚露头,就听见北面传来喊杀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一队倭寇正从林中冲出,领头的人举着长刀,穿着黑色战袍,脸上戴着半张铁面具。
张定远眯起眼。
那人不是山本,但绝不是普通倭寇。
他拔出腰间长剑,对刘虎说:“带两队火铳手上前,埋伏在东侧断墙后。弓手压住高坡,不准他们靠近地窖口。”
刘虎点头就要走。
张定远又叫住他:“记住,别让他们靠近这片区域。这些东西必须保住。”
刘虎应了一声,转身跑去调兵。
张定远站在坑边,看着北面冲来的敌人。火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道清晰的伤疤。他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远处,那名戴面具的倭寇举起刀,指向中军大帐方向,嘴里喊了一句什么。声音太远,听不清。
但张定远知道,对方的目标很明确。
就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