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嘟嘟”的忙音响着，每一声都精准地敲在冯依云紧绷的神经上。她几乎要以为这通电话会石沉大海，在自动挂断的边缘，终于被接起。
“喂？”
一个略显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清冷与疏离的男人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仅仅一个字，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压便如有实质，压得冯依云瞬间胸闷，她在心中排演了数遍的说辞，此刻竟有些卡壳。
电话那边的人是她的哥哥，冯云亭。冯氏地产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那个在冯家说一不二，连父亲都要让他三分、被外界称为“机器人”的男人。
冯依云捏着手机的指尖有些发凉，甚至渗出了冷汗。她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有底气，如同往常一样：“哥，是我，依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冯云亭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来电：“嗯，什么事？”
这种公事公办的冷淡，像一盆冰水浇在冯依云心头，让她刚刚因顾诚的肯定而升起的些许自信荡然无存。但她旋即压下了那丝不快与委屈。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我……我需要你帮个忙。”冯依云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示弱。在冯云亭面前，她那点可笑的骄傲总是轻易就被击碎。
“哦？”冯云亭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仿佛洞悉了她此刻的窘迫，“我们冯家大小姐，云诚娱乐说一不二的冯总，还需要我帮忙？这倒是稀奇。”
话语中若有似无的讥诮，像细小的针尖，密密麻麻地刺得冯依云脸颊发烫。她咬了咬下唇，强迫自己忽略那份不适：“公司最近有个新项目，需要一个……一个特别厉害的厨师。”
“厨师？”冯云亭的声音里终于透出几分真实的讶异，但旋即又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平静与漠然，“怎么，云诚娱乐是打算跨界餐饮了？还是说，你想收购哪家米其林餐厅，缺个主厨去镇场子给你丢人现眼？”
冯依云知道自己这个哥哥的性子，无利不起早，而且洞察力惊人得可怕。她索性开门见山，免得被他三言两语套出更多难堪：“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要找一个厨艺顶尖，而且愿意走到台前，成为美食网红的人。要能压得住场子，最好是那种能复刻高端宴席菜品，或者在传统菜系上有极深造诣的大师。”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形象和谈吐也要过得去，毕竟是要做Ip的，外貌要过得去。”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冯依云甚至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以及钢笔在文件上划过的沙沙声，仿佛冯云亭正在处理着什么比她这个“小忙”重要千百倍的事务。
这种被彻底轻视的感觉让她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但她只能忍耐。冯家的资源，尤其是在顶层人脉这方面，冯云亭无疑是掌握得最牢固的。
“一个愿意当网红的大厨？”冯云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玩味的冷峭，“有点意思。不过，依云，你手底下不是现成有一个吗？”
冯依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陈元啊。”冯云亭不紧不慢地吐出这个名字，狠狠砸在冯依云的心上，让她本就难堪的脸色瞬间煞白，“他现在可是美食圈的顶流，‘元味’那个账号做得风生水起。这种事情，他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吗？还是说，你们夫妻俩，打算在云诚娱乐内部也搞个竞争上岗，让他看看你的‘本事’？”
最后那句调侃，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与鄙夷。
冯依云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血气翻涌，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混合着愤怒从心底升起，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投下几道斑驳的光影，切割着她僵坐的身影，将她的狼狈照得无处遁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冯依云的尊严上缓慢碾过。
她知道，冯云亭在等她的回答。这个男人，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看她笑话，或者拿捏她把柄的机会。
许久，冯依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带着破碎的颤抖：“我和陈元……”她艰难地停顿了一下，仿佛那几个字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已经离婚了。”
这六个字，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也抽干了她最后一丝伪装的坚强。
电话那头，预想中的惊讶或者追问都没有出现。
只有一片死寂。
这片死寂比任何质问都更让冯依云感到难堪。她能清晰地想象得到，电话那端，冯云亭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大概是……意料之中的了然，或者，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讽。果然还是这么没用，连个男人都守不住。
就在冯依云几乎要因为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而狼狈地挂断电话时，听筒里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淡笑。
那笑声很短促，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声从鼻腔中发出的，带着浓浓讥诮意味的气音。但冯依云却听得清清楚楚，那笑声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她最敏感脆弱的神经，让她浑身一颤。
“原来如此。”冯云亭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冰，听不出半分同情，更没有丝毫安慰，只有洞悉一切后的凉薄，“我还以为，你会死抱着那个男人过一辈子呢。”
冯依云的嘴唇剧烈地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行了。”冯云亭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让她颜面尽失的话题上多做纠缠，他的语气恢复了那种商人特有的高效与冷漠，“你要的人，我会帮你找。高端厨师，愿意抛头露面，还要懂点运营……呵，现在的厨子，心思也活络得很，不是什么难事。”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随手就能办妥的小事。
“把你的具体要求，比如菜系偏好、年龄范围、过往履历什么的，整理一份详细的资料发给我。人，我会尽快给你消息。”冯云亭的语气不容置喙，“至于报酬和签约条件，你自己去谈。我只负责牵线搭桥，你知道我的规矩。”
“……好。”冯依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她知道，这是她能从冯云亭这里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他看重利益，这次出手，必然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连本带利地向她讨回这份“人情”。
“那就这样，我还有个会。”冯云亭的声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说完便径自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冰冷的忙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像是抽走了冯依云全身所有的力气。
她手臂无力地垂下，手机从滑落的指间掉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冯依云颓然地向后倒去，重重地瘫坐在那张真皮老板椅上。昂贵的椅背包裹着她，却无法给她带来丝毫的温暖与支撑。
刚才还因为顾诚的“认可”而升起的几分自信和隐秘的得意，此刻早已被自己哥哥那不带任何温度的言语和那声轻飘飘的淡笑，击得粉碎，连残渣都不剩。
离婚。
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再经由冯云亭的反应过滤，变得如此沉重，如此不堪，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冯依云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
落地窗外，是钢筋水泥构筑的城市森林，一幢幢高楼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泽。
天空很高，很远，灰蒙蒙的一片，看不见云，也看不见尽头，正如她此刻茫然的心境。
她就这么沉默地瘫坐着，眼神没有焦点地望着一成不变的灰色天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在等，只是这样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