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晨曦尚未完全穿透薄雾，林默睡得正沉。
房间的木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两道几乎融在昏暗光影里的小小身影，像两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迅速又轻盈地扑到了床榻边。
林默瞬间惊醒，警觉地睁开眼，待看清是两个小丫头，周小薇和周小慧这对十岁的双胞胎姐妹花时，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
他下意识地先看向床榻内侧，虎妞和秀莲婶呼吸均匀，仍在熟睡，脸上带着熬夜后的疲惫痕迹。
林默连忙对两个小家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温暖的被褥中起身，尽量不惊动身边人。
他弯腰，一手一个，轻柔地将两个孩子抱起，搂在怀里，退到稍远些的窗边矮榻坐下。
“怎么了？小薇、小慧，这么早？”
林默尽量压低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问道。
两个孩子脸上满是紧张和急切，你推我搡地抢着说话。
“默叔！默叔！”
周小薇抓着林默的衣袖，声音又急又快，吐字都有些不清，“娘亲……娘亲她……”
周小慧紧接着挤上前，小脸绷得紧紧的：“娘亲吐了！吐了好几次！就像……就像昨天春桃姨那样！”
“对对！昨天春桃姨也吐了，然后就……”
周小薇努力回忆着关键，“有宝宝了！”
“娘亲也不舒服，很累！坐着就想睡！”
周小慧补充道，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和一种奇异的兴奋，“默叔，娘亲是不是……是不是也……”
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又快又混乱，带着孩童特有的语无伦次。
林默耐着性子听完她们混乱的拼凑，总算理清了头绪。
她们发现自己的母亲周琴，近日也有干呕、容易疲倦的表现，和昨天确诊怀孕的春桃初期的症状极其相似！
“哦？有这样的事？”
林默起初觉得有些好笑，哪有这般巧合。
他笑着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声音温和地安抚，“许是天气转凉，着了风寒，或是脾胃一时不适，哪有这般巧就……”
他本想说“就怀上了”，但看着孩子们纯真又坚信的眼神，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出于谨慎，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走，带默叔去看看你们娘亲。”
林默放下她们，牵着两只小手，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周琴正在自己住的小隔间里收拾昨夜晾干的衣物，见到林默带着两个孩子一大清早找来，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和困惑：“林默？你这是……小薇、小慧，你们大清早跑去吵默叔了？”
林默没有直接解释，只道：“听孩子们说你身子有些不爽利，我来看看。”
他示意周琴坐下，伸出手指搭在她的腕脉上。
周琴一脸茫然地伸出手，还在纳闷孩子们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林默凝神细察，指尖下的脉象初时平稳，但细细体悟，那搏动中渐渐显露出一丝熟悉的、流利如珠走盘的迹象……滑脉！
林默神色微动，过了片刻才收回手。
“如何？可是累着了？”
周琴看他神色，心头莫名一跳，有些不安地问。
林默看着她，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复杂的的笑容：“周琴嫂子，你也……有喜了。”
“啊？”周琴猛地愣住，双眼瞪大，像是完全没听懂。
待反应过来，一股混杂着难以置信、茫然无措甚至一丝恐慌的情绪猛地撞上心头。
她只是一个投靠而来的村妇，身份卑微……这……
她下意识地看向林默，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微微颤抖，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默立刻上前一步，伸出双臂，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大手在她背上安抚地拍着。
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别怕，怀了便生下来。你和孩子，都是桃花谷的人，我林默定会好好待你们，护你们周全，安心养着就是。”
这沉稳有力的承诺像定心骨，瞬间抚平了周琴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她靠在林默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那份让人安心的力量，眼眶里的泪水终究没能忍住，无声地滑落。
慌乱渐渐平息，她低低地带着哽咽应了一声：“嗯……我听你的。”
接连确认了李氏、张姨和周琴的孕事，加上之前的春桃，短短两日之内，桃花谷竟迎来了四个新生命的征兆。
林默站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看着周琴带着复杂却终究安定下来的神色被两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搀扶回屋，心中那份最初的纯粹喜悦，不知不觉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思虑覆盖。
他暗自盘算着，与周琴不过是在谷中安定后，有过仅仅数次亲近温存。
这般频率……
结合其他几人的情况，林默心头猛地一跳。
照这样下去，谷中这些与他关系亲密、且正值育龄的女子，怕是会一个接一个地传出喜讯。
这念头一起，随之而来的便是沉甸甸的担忧。
桃花谷如今看似安稳，实则根基尚浅。
开垦田地、加固防御、制备物资、日常炊洗洒扫、照顾丫丫等几个孩子……哪一样不需要人手？
春桃、李氏、张姨、周琴，这四人一旦显怀进入孕期后期，行动不便，需要休养照顾，几乎等同于暂时失去了四个重要的劳动力。
若是再有其他人接二连三怀孕……
谷内能干活的青壮女子数量本就不多，届时人手必然捉襟见肘，诸多事务运转不畅，甚至可能停滞下来。
林默眉头紧锁，深深吸了一口清晨带着草木清冽气息的空气。
为了桃花谷的长久安稳，为了谷中每个人的生活能有序进行，必须有所规划了。
他内心默默做下决定，从今往后，必须严格管束自己，不能再由着兴致行事。
关于怀孕生子这等大事，必须提前做好安排，定下一个先后次序。
说白了，就是得“排号孕事”。
哪些人眼下可以准备，哪些人需要再等等，心中得有一本清晰的账目。
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出现多人同时怀孕、谷中人手严重短缺、事务瘫痪的局面。
想到这里，林默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忍不住自嘲，自己这般盘算，简直就像一个精打细算、唯恐员工扎堆休假的黑心老板，连女子怀孕这等人生大喜之事，都要定下规矩、安排时间。
然而，目光扫过山谷四周尚显简陋的木屋、新垦的田地、以及远处需要警戒的山林，他心中那份无奈感便被更深的坚定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