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的声音是紧绷的。
邱雨涵的声音却像是裹着一层融化的糖浆，甜腻中透着一丝沙哑。“宝贝，你在哪儿呢？”这带着微醺醉意的的撒娇口吻，让我差点以为电话那头是言申。
我定了定神，问道：“你喝酒了？”
“嗯……”他轻轻哼了一声，“今天开完年级大会，聚了个餐……大家都喝了点。”
“这样啊，你没喝多吧？”
“还好……”他含糊地应着，随即，又固执地把话题绕了回来，“你还没告诉我呢……这么晚了，你在干嘛？”
“我？”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眼手里的书，“没干嘛，在看书。”
“看书？”他似乎来了兴趣，“看什么书？这么用功。”
“《雪国》。”
电话那头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褪去了醉意，却带上了怀疑：“《雪国》？报社今天下班这么早吗？这个点你就有闲情逸致看起川端康成了？”
我心里一虚，硬着头皮解释：“是啊，今天版面安排得比较顺，没什么突发稿子要跟，回来得早，就随便翻翻。”
又是一阵令人难熬的沉默。这沉默像一张不断下压的电网，让我呼吸困难。然后，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咬牙切齿地质问：“宝贝，你说，你为什么从来都不主动联系我？对你来说，我是不是就是个替身？”
这句突如其来的质问像一盏探照灯，让我最不愿触碰的角落无所遁形。我握着手机，发不出任何声音。电话那头，邱雨涵在耐心地等待着我的回答。这沉默的对峙，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过了好久，我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替身？你是谁的替身？”
他冷哼一声，尖锐地讽刺道：“这个问题，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话音刚落，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他把电话挂了。
我慢慢放下手机，心里乱成一团，各种情绪交织缠绕，理不出头绪。这通没头没尾的电话，完全不像邱雨涵平时的作风。他向来是阳光的、直接的，很少会这样迂回地表达不满。是因为喝醉了吗？人们常说，酒后吐真言，难道刚才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
第二天下午，我还是按照原计划，悄悄打听到了邱雨涵的课表，等在教室外面的走廊，想给他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喜”。但因为心里实在忐忑得厉害，下课前，我鬼使神差地给肖景明发了信息，希望他能陪我一起等。
肖景明赶到时，脸上带着明显的迟疑。“你确定要叫我陪你一起等他？这样合适吗？”
我仰头看着他，心里有些不解：“你等下有事？不方便吗？”
“不是不方便……”他轻轻叹了口气，“只是觉得这个场合，我在这里可能不太合适。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我就陪着你。但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你们聊完，最好还是单独去吃饭吧。”
他在与我划清界限，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是我选择邱雨涵必然的结果。“好吧……谢谢你过来。”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响起，打破了走廊短暂的宁静。紧接着，教室门被推开，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教室。很快，我就看到了邱雨涵。他随着人潮走出来，斜挎着那个他常用的黑色帆布书包，手里拎着个保温杯，眼神却有些空洞，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出众的外表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像自带追光。然而，或许是我站的位置不够显眼，又或许是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周围，当他经过我们面前时，面对我们这近乎“夹道欢迎”的注视，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肖景明身上，然后才迟缓地移到了我的脸上。
他猛地收住脚步，仿佛被电击了一般。但是，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神情，并非惊喜。
肖景明显然也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看来你们有话要说，我先走了。” 他看了邱雨涵一眼，转身离去。
我目送肖景明走远，再回过头时，邱雨涵已经站到了我面前，近得能看到他眼底的血丝。
“你怎么来了？”他开口，语气淡漠的像在询问一个普通同学。
这冰冷的态度，让我心里的不安瞬间转化成了委屈，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我怎么来了？听你这意思，好像很不希望看到我？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了？”
“没有，”他不假思索地否认了，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像戴着一张精致却冰冷的面具，“只是很惊讶。没想到你会突然回来。”
我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甚至挤出一丝笑意：“我来找你吃饭啊，怎么样，惊喜吗？”
然而，邱雨涵并没有接我的话茬。他甚至没有给我一个敷衍的回应。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目光沉静，让我心里一阵阵发凉。
我的耐心消耗殆尽，“你要是不欢迎，我现在就走，不在这儿碍你的眼。” 说着，我作势要走。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下颌线绷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走？走去哪儿？找肖景明吗？”
“你！” 我只感到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在喧闹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尖锐，“谁欢迎我我找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们的争执，吸引了周围还没完全散去的学生们的目光。各种视线像无数根细小的针，从四面八方扎过来，强烈的羞耻感让我只想逃离这个地方。我猛地转身，就要出去。
手腕却猛地被他从后面一把抓住。“别生气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克制，“是我态度不好。是我不对。”
我用力想甩开他的手，手腕却像被焊住了一样，纹丝不动。周围的目光更加密集了，我又羞又恼，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没生气！我只是不想在这儿像傻子一样被围观！”
“那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他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攥着我的手却没松开，反而用另一只手试探性地伸过来，想要牵住我的手。
我像被开水烫到一样，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狠狠甩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引得旁边几个女生发出了低呼。
邱雨涵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彻底沉了下去，他不再说话，猛地松开了我的手腕，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就走，速度飞快，背影写满了压抑不住的怒气。他就这样一直走到教学楼外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才猛地停下脚步，背对着我，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我咬了咬嘴唇，慢慢跟过去，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站定。“找个地方，聊聊吧。”
他缓缓转过身，“好啊。去你酒店。”
“好！”
那时的我，理智早已被情绪冲垮，但凡我还能冷静思考一秒钟，就会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劲——他怎么会如此笃定我住在酒店，而不是宿舍？可是，当时的我就像一只被逼到角落的困兽，只想做个了断。至于这个了断会带来什么后果，我已经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