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嘎带着阿木和山猫,再次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栖霞溪上游的迷雾之中。这一次的任务更加危险,也更加重要——窥探那些可能存在的、对此地拥有潜在威胁的生蛮部落。
营地的生活在表面的平静下继续。寨墙在加厚,窝棚在增多,渔猎和采集的收获基本稳定,甚至略有盈余,人们开始有意识地熏制鱼干、肉干,储存野果和块茎,为可能到来的匮乏季节做准备。沈舟的试验田里,禾苗和豆苗长势喜人,尽管依旧稚嫩,却让所有人看到了未来吃饱肚子的希望。
然而,朱文奎心中的不安感并未随着生活的稳定而减轻,反而因为岩嘎小队的离去和对未知的担忧而愈发强烈。他加派了哨探,不仅监视两个隘口,也开始定期巡视谷地四周的山脊和林线,寻找任何不寻常的迹象。
第五天,岩嘎小队没有按时返回。朱文奎的心提了起来。第六天傍晚,就在他准备派人接应时,山猫独自一人,浑身泥泞、脸上带着刮伤,跌跌撞撞地冲回了营地。
“统领!不好了!”山猫喘息未定,脸色苍白,“我们……我们被发现了!岩嘎和阿木……为了引开追兵,往另一个方向跑了,让我回来报信!”
营地瞬间被紧张的气氛笼罩。朱文奎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扶住山猫:“慢慢说,怎么回事?在哪里被发现的?对方是什么人?有多少?”
山猫灌了几口水,断断续续地讲述了经过。
他们沿着栖霞溪向上游走了约三天,峡谷愈发幽深,几乎不见人迹。第四天,他们决定离开溪流,向西南方向的山脊攀爬,试图从高处了望,寻找部落聚居的痕迹。就在他们刚刚爬上一处林木稀疏的山脊时,与一小队正在狩猎的生蛮撞了个正着!
对方大约有七八个人,穿着以黑色和赭红色为主、纹饰奇特的短衣,手持涂黑的短矛和猎弓,脸上也涂抹着类似的颜色。双方在不足三十步的距离上骤然相遇,都愣住了。
“是‘黑棘’人!我认得他们的纹样!”山猫声音发颤,“他们反应极快,立刻吹响了骨哨,同时张弓就射!岩嘎让我们分开跑,他带着阿木往东边林子深处跑,边跑边吼叫,吸引他们追。我趁机滚下山坡,躲进一片密不透风的箭竹林里,才逃过一劫。我在箭竹里躲了一天一夜,听到外面有搜寻的动静,后来安静了,才敢出来,绕了很远的路跑回来……”
“岩嘎他们……”朱文奎声音干涩。
山猫低下头:“我不知道……他们追过去了,人很多,不止一开始那七八个,后来听到哨音,又来了至少十几人……岩嘎他们……凶多吉少。”
营地一片死寂。刚刚升起的、对安稳生活的期盼,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击得粉碎。黑棘部落!而且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甚至可能已经抓住了岩嘎和阿木!
“他们发现你们的身份了吗?知道你们是从这里去的吗?”沈舟急问。
山猫摇头:“不清楚……我们没说话,一照面就打、就跑。但他们看到我们的样子和衣着,肯定知道不是附近部落的人。如果……如果岩嘎他们被抓住……”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众人都明白,严刑拷问之下,栖霞谷的位置很可能暴露。
“立刻加强戒备!”朱文奎霍然起身,眼中寒光闪烁,“所有岗哨加倍!巡逻队扩大范围,尤其是西南方向!雷豹,带你的人,立刻检查并加固西南面山脊方向的防御,多设陷阱和警铃!刀孟,早昆,收缩所有外出采集渔猎的队伍,没有命令,不得远离营地五里!”
他转向沈舟,语气急促:“沈先生,立刻组织人手,将储存的食物、工具、特别是盐和铁器,转移到营地最隐蔽、最易防守的地方!妇孺和伤员,做好随时向营地中心收缩的准备!”
命令一道接一道,营地如同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陀螺,疯狂旋转起来。刚刚建起的安宁假象被彻底撕碎,战争与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人们默默地执行着命令,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些许轻松,只剩下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决绝。寨墙上的哨兵瞪大了眼睛,握紧了武器。妇孺们将孩子搂在怀里,默默收拾着可怜的家当。
朱文奎站在营地的制高点,望向西南方向那黑沉沉的山峦。远山的眼睛,已经盯上了他们。而且,这双眼睛属于以凶悍排外出名的“黑棘”部落。和平相处的幻想,尚未开始,便已破灭。
他不知道岩嘎和阿木的命运如何,也不知道黑棘部落会作何反应。是立刻倾巢来攻?还是先派斥候探查?或者,会因为抓到了“舌头”而更加谨慎地筹划?
无论如何,栖霞谷(新)的宁静日子,结束了。他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迎接可能到来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险的挑战。因为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流亡的猎物,而是占据了土地的、需要守护家园的守卫者。失去这片谷地,他们将再次一无所有,甚至可能连流亡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夜幕降临,谷地中篝火依旧,却再无往日的轻松氛围。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紧张而坚毅的脸庞。远山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这片突然亮起灯火、闯入他们世界的谷地。一场新的、为了生存空间的攻防战,似乎已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