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审视者文明抵达银河系边缘的消息,像一颗深水炸弹,在三合财团内部炸出了各种奇葩反应。
山鸡第一个跳起来:“美学评估?我美学他老母!这帮外星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打仗就打仗,还搞什么艺术考核!”
包皮正抱着一桶星际泡面嗦得欢快,闻言抬起头,嘴角还挂着面条:“鸡哥,冷静点。说不定人家就喜欢咱们这种粗犷风格呢?你看我这吃相,多有生活气息。”
“生活气息?”十三妹翻了个白眼,“你那叫邋遢。赶紧擦擦嘴,口水都滴到会议桌上了。”
会议室的全息屏幕上,艺术审视者舰队的影像缓缓旋转。那些五彩斑斓、形状怪异的飞船,在星空中组成了一幅流动的抽象画。美是很美,但美得让人心里发毛。
“数据库更新了。”学徒的金色眼睛里数据流闪烁,“艺术审视者,又称‘宇宙美学家’,来自室女座超星系团边缘。他们文明的核心价值观就一个——美即正义。在他们评估体系里,美学分数低于八十分的文明,会被判定为‘宇宙的污点’,然后进行‘美学净化’。”
“怎么净化?”陈浩南沉声问。
“格式化。”云的声音很轻,但很冷,“不是杀死,是抹除一切文明的痕迹,把星球恢复成原始状态。上个被净化的文明,整个母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雕塑公园——所有城市、建筑、甚至历史遗迹,都被重塑成了艺术审视者认为‘更美’的样子。”
会议室里温度骤降。
蒋天生掐灭雪茄:“所以这次不是打仗,是...艺术考试?”
“可以这么理解。”陈默揉了揉太阳穴,“而且考试题目很抽象——展示我们文明最具美感的创造。没有标准答案,没有评分细则,全看那帮艺术评委的心情。”
乌鸦冷笑:“那简单,把咱们最先进的战舰开出去,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暴力美学。”
“不行。”学徒摇头,“艺术审视者讨厌暴力。上个展示武力的文明,美学评分直接清零。”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山鸡抓狂,“那咱们到底要展示什么?难不成开个画展?我山鸡这辈子画过最好看的东西就是在墙上涂鸦‘欠债还钱’!”
这话倒给了陈默灵感。
他眼睛一亮:“涂鸦...街头艺术...铜锣湾...”
“默哥,你想到什么了?”陈浩南问。
陈默站起来,在全息星图上调出地球的影像:“艺术审视者要看的不是高高在上的‘高雅艺术’,他们要看的是文明真实的美感。而什么是真实?就是普通人的生活。”
他放大铜锣湾的街景:“夜市大排档的烟火气,庙街霓虹灯的色彩碰撞,街头涂鸦的叛逆表达,甚至是大妈跳广场舞的节奏感——这些才是活生生的、有温度的美。”
山鸡愣住:“所以...咱们要带外星人逛夜市?”
“不只是逛。”陈默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咱们要办一场‘银河街头艺术节’,主场就设在铜锣湾。让艺术审视者的评委团亲自来地球,体验最地道的市井文化。”
这个提议太大胆了。让外星艺术评委来铜锣湾?万一他们觉得太乱太吵太低俗,直接给个零分怎么办?
“风险很大。”蒋天养皱眉,“但...很符合咱们三合财团的风格。”
“干了!”十三妹一拍桌子,“老娘在庙街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还怕几个外星艺术家?”
计划就这么定下来。三合财团向艺术审视者文明发出正式邀请,用的还是最传统的请柬样式——红底金字,上面用毛笔写着“诚邀莅临地球铜锣湾街头艺术节”,落款是“三合财团主席陈默敬上”。
请柬通过量子通讯发出去后,整个银河议会都震惊了。
老乔第一时间打来通讯:“陈老弟!你们疯了吗?艺术审视者那群神经病,躲都躲不及,你还请他们来家里做客?”
铁皮的机械脸上也露出“你完了”的表情:“我听说他们上次去某个音乐文明评估,因为觉得对方演奏时姿势不够优美,直接给了不及格。”
就连收割者舰队都发来一条简短讯息:“行为不符合风险评估模型。但有趣。”
陈默只回了一句话:“艺术源于生活。我们要给他们看看,最鲜活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三天后,艺术审视者文明回复了。
接受邀请。
而且,来的不是普通评委团,是他们的“首席美学执行官”——一个名叫“绚”的,据说是艺术审视者文明三万年一遇的天才美学家。
“绚的资料很少。”摇篮一号调出数据库,“只知道她本体是一团可塑能量体,能变化成任何形态。上一个被她亲自评估的文明,得了九十五分,创造了艺术审视者评估史上的最高记录。”
“那最低分呢?”包皮好奇。
“十分。那个文明的建筑全是正方形,她说‘缺乏曲线美是对宇宙的亵渎’。”
所有人默默看了一眼月球基地——基地的设计风格,好像也是方方正正的...
“赶紧改造!”山鸡急了,“给月球刷点颜色,画点花纹!实在不行让宝宝用藤蔓缠一缠,弄点曲线出来!”
火星宝宝正在角落里玩积木,闻言抬头:“宝宝不会画画...”
“没事。”陈默笑了,“咱们不用伪装。真实的,就是最美的。”
话虽这么说,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
铜锣湾街头艺术节定在一周后举行。三合财团调动了整个地球的资源,把铜锣湾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艺术展厅——但不是高雅艺术展厅,而是市井艺术大杂烩。
庙街的霓虹灯全部翻新,亮度调到最高,晚上看过去像一条发光的长龙。
夜市大排档统一换了新招牌,老板们穿上特制的“星际厨师服”,虽然怎么看都像睡衣。
街头涂鸦区请来了全球最顶尖的涂鸦艺术家,但陈默特别嘱咐:“别画太高深,就画生活——阿婆卖菜,小孩打架,情侣吵架,什么都行。”
最绝的是广场舞区。十三妹亲自出马,把铜锣湾所有广场舞大妈组织起来,排练了一套“星际广场舞”——动作融合了太极拳、街舞、甚至还有外星文明的肢体语言。
“姐妹们!”十三妹拿着大喇叭喊,“这次表演关系到地球的生死存亡!都给我跳整齐点!”
王大妈一边压腿一边嘀咕:“生死存亡?不就是跳个舞嘛...上次社区比赛我都没这么紧张。”
艺术节前一天,绚到了。
她的降临方式就很艺术——没有乘坐飞船,而是化作一道彩虹,从外太空直接“流”进地球大气层,最后在铜锣湾上空凝聚成人形。
那是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女性形象。她时刻在变化,时而是古典油画里的女神,时而是抽象画里的线条,时而又变成街头涂鸦的风格。唯一不变的是她那双眼睛——像是把整个星云的色彩都装了进去,深邃得让人眩晕。
绚落地的地点,正好是陈默的烧烤摊前。
是的,陈默特意把当年起家的那个烧烤摊又摆了出来。炭火烧得正旺,肉串滋滋作响,油烟味混着香料味,飘满了整条街。
“欢迎来到地球。”陈默系着围裙,手上还拿着刷油的刷子,“要来串羊肉吗?正宗宁夏滩羊,用十三种香料腌制,炭火现烤。”
绚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扫过烧烤摊,扫过油腻的桌子,扫过墙上那些歪歪扭扭的价目表,扫过山鸡正蹲在路边吃鱼蛋的邋遢样子。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然后,绚伸出手——那手像是用光影构成的,接过羊肉串,轻轻咬了一口。
三秒钟的沉默。
“油脂与炭火的交响。”绚突然开口,声音像是多种乐器的和声,“粗粝,但真实。这种...原始的烹饪方式,评分7.2。”
山鸡嘴里的鱼蛋差点喷出来:“才7.2?我这鱼蛋可是庙街三十年老字号!”
绚转向他,眼睛里的星云旋转:“进食姿态缺乏仪式感,汤汁溅到衣服上,扣0.5分。但选择街头小吃的勇气,加0.3。综合评分6.8。”
包皮赶紧把泡面藏到身后。
第一天评估,地球文明的美学总分:68.5。
不及格。
晚上,三合财团紧急开会。
“68.5!”山鸡气得跳脚,“我山鸡当年考试都没考过这么低的分!”
“冷静点。”陈浩南皱眉,“至少没直接给零分。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有,绚的评分标准很怪——她给烧烤摊7.2,给卢浮宫全息投影才6.1。”
“这说明什么?”蒋天生问。
陈默在思考:“说明她看重的不是‘精致’,是‘真实’。越刻意展示的高雅艺术,她越不喜欢。反而是那些不经意的生活细节,她能给出更高分。”
“那我们明天怎么办?”十三妹问,“继续带她逛夜市?”
“不。”陈默摇头,“带她去个更真实的地方。”
第二天,绚被带到了铜锣湾的公共屋邨。
这是香港最普通的居民区,楼宇密集,空间狭小,但充满了生活气息。早上七点,晨练的老人、赶上班的年轻人、送孩子上学的父母,把狭窄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绚站在街口,看着这一切。
她看到阿婆在街市讨价还价,因为便宜了两块钱笑得满脸皱纹。
她看到小学生蹲在路边喂流浪猫,猫蹭他的裤腿,他笑得眼睛眯成缝。
她看到一对情侣在巴士站吵架,吵着吵着又抱在一起哭。
她看到茶餐厅里,打工仔一边看报纸一边吃菠萝包,面包屑掉了一桌。
整个上午,绚一句话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
中午时分,她突然问陈默:“他们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粗糙吗?”
陈默笑了:“生活本来就是粗糙的。但粗糙里有温度。”
他指向一个正在修鞋的老匠人:“你看他,一双鞋修了三十年,手指都变形了。但你问他苦不苦,他会告诉你,看着客人穿上修好的鞋满意离开,心里踏实。”
又指向楼顶天台晾晒的床单:“那些床单洗得发白,但晒在太阳下有洗衣粉的香味。晚上盖在身上,做梦都是太阳的味道。”
绚眼中的星云旋转得更快了。
下午,她提出要体验“普通人的一天”。
于是,山鸡被迫当导游——陈默的原话是:“你是最‘普通’的。”
山鸡带绚去吃了车仔面,去了游戏厅打街机,去了电影院看了一场粤语长片,最后还去了麻将馆。
麻将馆里烟雾缭绕,大叔大妈们吵吵嚷嚷。山鸡硬着头皮教绚打广东麻将。
“这个是筒子,这个是条子,这个是万字...”山鸡汗都下来了,“胡牌就是...凑成特定的组合...”
绚学得很快。第三局就开始自摸。
“清一色,门清,自摸。”绚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的光,“这种概率游戏,蕴含着复杂的数学美。评分8.1。”
山鸡长舒一口气。
晚上,绚要求去看“城市的另一面”。
于是陈浩南和乌鸦带着她,去了深夜的铜锣湾——不是游客区,是那些小巷深处,大排档收摊后的地方。
清洁工在扫地,流浪汉在翻垃圾桶,代驾司机在路边等单,还有几个古惑仔模样的年轻人在巷口抽烟。
绚看到一个老清洁工扫完地后,从怀里掏出半个冷馒头,就着路灯慢慢吃。
她走过去,用光影构成的手递过去一瓶水。
老清洁工吓了一跳,但看到绚那张非人的脸后,反而笑了:“外星人?电视上看过。谢谢啊。”
“你每天这样,不累吗?”绚问。
“累啊。”老清洁工咬了口馒头,“但儿子在读大学,马上毕业了。等他找到工作,我就不用这么拼了。”
“为了后代...”绚若有所思。
她又看到那几个古惑仔,走过去问:“你们在做什么?”
黄毛小子吓得烟都掉了:“大、大姐...我们没干坏事,就是...等人。”
“等谁?”
“等老大。”另一个小子说,“南哥说今晚带我们去吃宵夜。”
陈浩南从暗处走出来,瞪了他们一眼:“还不回家?”
小子们一哄而散。
绚看着陈浩南:“你是他们的‘老大’?”
“曾经是。”陈浩南点了根烟,“现在只是看着他们,别走歪路。”
“为什么?”
“因为...”陈浩南吐了口烟,“我当年也走过歪路。有人拉了我一把,所以现在我想拉别人一把。”
绚沉默了很长时间。
深夜,评估第二天结束。地球文明的美学总分:78.9。
还是不及格,但进步了。
第三天,艺术节的正式活动开始。
铜锣湾变成了狂欢的海洋。涂鸦艺术家们在现场创作,广场舞大妈们跳起了“星际disco”,街头艺人表演着各种绝活,甚至还有几个外星文明代表来凑热闹——老乔摆了个摊卖“宇宙小吃”,铁皮在表演机械舞。
绚穿行在人群中。她不再保持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是变化成普通女孩的样子,穿着t恤牛仔裤,挤在人群里看表演。
她在一个糖画摊前停留了很久,看老艺人用糖浆画出龙凤、孙悟空、甚至星际战舰。
“这个能学吗?”她问。
老艺人咧嘴一笑:“姑娘想学?我教你啊。”
于是,艺术审视者文明三万年来最伟大的美学家,蹲在铜锣湾街头,学起了画糖画。
糖浆烫手,她第一次就失败了。糖浆滴到手上,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能感觉到温度。
“疼吗?”老艺人问。
“有点。”绚看着手上凝固的糖,“但...有趣。”
第二次,她画出了一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老艺人竖起大拇指:“不错不错!有天赋!”
绚看着那颗糖星星,眼中的星云温柔地旋转。
下午,艺术节高潮来了——街头音乐大赛。
参赛者什么都有:背着吉他的流浪歌手,敲着塑料桶的街头鼓手,甚至还有一支由菜市场摊主组成的“蔬菜乐队”——用萝卜当笛子,冬瓜当鼓,白菜叶当沙锤。
山鸡被十三妹硬推上台,唱了一首《友情岁月》。他五音不全,但唱得撕心裂肺,台下当年混过的兄弟都红了眼眶。
绚站在人群里,听着那跑调的歌声,看着那些流泪的脸。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
她走上台,光影构成的身体开始变化,变成了一把小提琴的形状。
没有用手,那把“小提琴”自动演奏起来。旋律不是任何已知的曲目,而像是把铜锣湾所有的声音——车声、人声、叫卖声、笑声、哭声——都融了进去。
粗粝,嘈杂,但鲜活。
演奏结束时,全场安静了三秒,然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
绚变回人形,看向陈默:“我想...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美不是精致,不是完美。”绚说,“美是生命力。是即使在最粗糙的环境里,也要开出花的那种倔强。”
她抬头看天,仿佛能透过大气层看到星空:“我们艺术审视者,追求了三万年的‘极致之美’,却忘了最美的东西...从来不需要追求。它就在生活里,在每个平凡的瞬间里。”
当天晚上,艺术审视者文明发布最终评估结果。
地球文明美学总分:91.7。
评语:“该文明展示了一种稀缺的品质——真实的生命力。他们的艺术不是创造出来的,是活出来的。建议授予‘宇宙鲜活文明’称号,并纳入艺术审视者文明重点观察名单(正面意义)。”
消息传来,整个地球都沸腾了。
铜锣湾街头,人们欢呼拥抱。山鸡抱着包皮哭得像个孩子:“91.7!我山鸡这辈子第一次得这么高的分!”
绚走到陈默面前,伸出手——这次是实实在在的人类的手。
“谢谢你。”她说,“你们让我想起,艺术最初的意义是什么。”
“你要走了吗?”陈默问。
“暂时不走。”绚笑了——这是她三天来第一次笑,笑容很生涩,但很真实,“我想留下来,学习更多...‘生活’。可以吗?”
“当然。”
绚留在了地球。她搬进了铜锣湾一间二十平米的小公寓,每天早上跟阿婆去买菜,下午学画糖画,晚上去广场跳舞。
艺术审视者舰队在评估结束后就离开了,但留下了一条通讯通道:“随时欢迎地球文明来我们星系交流艺术。”
危机解除。
但陈默知道,这只是一次喘息。
宇宙这么大,谁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考官”来检验地球文明?
他抬头看天,星空依旧深邃。
但至少今晚,可以暂时放松。
铜锣湾的夜市灯火通明,烧烤摊的烟火气飘得很远。
绚蹲在路边,认真地画着她的第一千个糖画——这次画的是三合财团的标志。
山鸡在旁边指导:“这里要粗一点!对!有气势!”
包皮端着泡面蹲在另一边:“绚姐,画完这个能给我吃不?”
“不行。”绚护住糖画,“这是艺术品。”
“艺术品不就是给人吃的嘛...”
笑声飘荡在夜风里。
陈默靠在烧烤摊边,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
也许,守护世界首富的位置,不一定要靠战舰和科技。
有时候,一串羊肉串,一幅糖画,一首跑调的歌,就够了。
因为这些东西里,藏着最强大的力量——
活着,并且认真活着的力量。
星空下,地球温柔地旋转。
而新的故事,已经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