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却似想起什么,又开口道:“王爷,寻找定魂珠一事,不知库尔班王子那边,近日可有什么进展?”
“定魂珠?” 露柚凝疑惑的声音同时响起。
她对这个名词感到陌生,不禁看向顾辞,又看向时清屿,“什么定魂珠?”
时清屿握书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顾辞看了一眼时清屿,见他并无阻止之意,便对露柚凝温声解释道:“王妃当日昏迷后,在下诊脉,发现您心神耗损极剧,非寻常安神药物能速效。需一味名为定魂珠的奇药为引。”
他详细说明:“此物并非珠宝,而是一种只生长在极阴极寒之地的特殊蕈类。其性至阴至寒,看似矛盾,却正因如此,有奇特的安定魂魄、导引阳气归于平静之效,对于王妃娘娘这般因骤遭惊惧、情绪剧烈动荡而导致神魂不稳的情况,最为对症。”
他将那日在露柚凝床前对时清屿说的话再次说给了露柚凝一遍。
这个关联让露柚凝心中一动。
若真如此,寻找定魂珠或许对寻找“七星月影草”也有指引作用。
但更让她心绪难平的,是顾辞的前半段话。
“所以,”她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发紧,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窗边那个沉默的玄色身影,“王爷这几日……除了处理雅檀母子之事,督促搜寻解蛊药材,还在……暗中命人寻找这定魂珠?”
原来是为了她吗?
为了她因锦霞宫受惊而损及的心神?
她一直以为,他默许顾辞全力救治她,为她换方调药,已是关切。
却从未想过,在她昏迷不知的时候,他已经在不声不响地,为她寻找着一味如此罕见、或许同样艰难的药材。
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带着一丝陌生的暖意,缓缓蔓延开来。
时清屿依旧保持着看书的姿势,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冷硬。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只是那握着书卷的指节,似乎更用力了些。
沉默,在此刻成了最清晰的回答。
顾辞适时地躬身:“王妃既已明了,在下便不打扰娘娘休息了。药材搜寻之事,在下会与库尔班王子保持联络。”
说完,他悄然退了出去,将这一室微妙的安静,留给了两人。
露柚凝望着时清屿沉默的背影,那句“竟是为了她吗?”的疑问,在舌尖滚了滚,终究没有问出口。
有些答案,或许不需要言语。
有些心意,已然在沉默的行动中,悄然显露。
只是……他为何不说?
而她,又该如何面对,这份沉甸甸的、默然无声的付出?
——
内烛光摇曳,药香与糕点的甜香尚未完全散去,却因顾辞离去时留下的那句解释,而沉淀出一种别样的静谧,厚重得几乎能听见心跳。
露柚凝的目光,从顾辞消失的门口,缓缓移回窗边那个沉默的玄色身影上。
他依旧保持着看书的姿态,侧脸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疏离。仿佛刚才顾辞所揭露的、他暗中为她奔波寻找“定魂珠”之事,与他毫无干系。
可她知道,不是的。
那日锦霞宫的惊魂,她心神的剧烈损耗,连她自己都后知后觉,只道是寻常疲惫惊惧。
是他,在她昏迷不醒时,便已洞察症结,默不作声地将这份牵挂付诸行动。
在她为太后蛊毒、为自身处境、为与他之间复杂难言的关系而心力交瘁时,他已在另一条战线上,为她寻一味或许能“定魂”的奇药。
这份心思,这份沉默的付出,远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也更……灼人。
她曾以为,他的关切止于责任,止于弥补过去的亏欠,止于那纸婚书带来的、不得不为的体面。
可“定魂珠”……这超乎寻常的、针对她个人神魂之损的寻觅,已然越过了那条界限。
心湖被投入巨石,波澜难平。
各种情绪翻涌而上——惊讶、茫然、一丝不敢深想的悸动,还有沉甸甸的、不知该如何应对的负担。
她张了张嘴,喉间有些干涩,最终,所有纷乱的思绪,只化作一句最简单,也最郑重的:
“王爷……谢谢。”
谢谢你的维护,谢谢你的周全,也谢谢……这份我尚未准备好如何接纳,却已真切感受到的、沉甸甸的心意。
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室内却清晰可闻。
时清屿翻动书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那原本挺直的背脊,似乎微微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仿佛只是看书入了神。
良久,他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声音低沉,辨不出情绪。
随即,他将手中的书卷合上,置于膝上,操控轮椅转向门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你既已大好,便早些歇息。明日……若天气好,可到院中稍稍走动,莫要久坐。”
说完,不再停留,玄色的身影缓缓滑入外间的黑暗,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
露柚凝望着重新闭合的房门,久久未动。
那句没有得到更多回应的“谢谢”,和着他离去的背影,一同沉入心底,酿成一种复杂难言的滋味。
又过了两日,在顾辞的点头首肯下,露柚凝终于得到了“准许下床,适量活动”的解禁令。
当双脚再次踏实地踩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感受着西域炽烈却不失清爽的阳光洒满周身时,她忍不住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连日来萦绕在病榻间的药味和沉闷一并置换出去。
她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还是外面舒服。”
她轻声自语,嘴角漾开一抹久违的、发自内心的轻松笑意。
这几日被时清屿近乎严苛地看在房里,喝药、用膳、休息都被严格监管,她都快忘记自由走动的感觉了。
身体虽然仍有些虚软,脚步也略显轻浮,但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没有在院子里过多停留,心中记挂着最重要的病患——西域太后。
带着寒羽,她径直前往太后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