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营地设在离“神隐之墟”约二十里外的一处山坳,布下了层层隐匿与防护结界。经历了白日的激战与探查,小队成员皆疲惫不堪,但紧迫的危机感让他们无法安心休息。
篝火旁,晴明将收集到的所有情报——铃彦姬感知到的“抹除”过程碎片、鬼使白回溯的邪阵虚影、与黑影子体战斗的体验,以及自己对那股“虚无”力量的分析——详细梳理,分享给众人。
“综合来看,”晴明用树枝在地上勾勒出简图,“鬼童丸并非直接召唤‘界噬之影’本体降临,那需要难以想象的祭品和稳定的通道。他目前采用的策略是:首先,在血狱深渊深处,与‘界噬之影’或其眷族建立联系,获取其力量特性与投影方法;其次,在现世选择合适地点,布置能够引导并放大这种‘吞噬现实’特性的邪阵;然后,以蕴含‘存在感’与‘秩序烙印’的生灵作为祭品,发动仪式,实现局部‘抹除’,既作为测试和献祭,也为后续更大规模的仪式积累‘坐标’和经验。”
“他的最终目标,无疑是完成对‘界噬之影’本体的召唤或引导。”鬼使白接口道,“届时,需要的祭品规模和力量层级将超乎想象。很可能……需要复数位大妖级别的存在,或者,一座像京都、‘桔梗城’这样汇聚了庞大能量与秩序的核心之地。”
众人沉默。这个推测与之前的预感不谋而合,但被如此清晰地揭示出来,依然令人心头压上巨石。
“我们必须找到他在现世的其他仪式地点,提前破坏。”博雅握紧拳头,“或者,直接找到他在深渊的巢穴,在他完成最终准备前,解决他!”
“深渊巢穴难以寻觅和进入。”鬼使黑摇头,“至于现世的仪式地点……他一定会选择空间结构相对脆弱、易于引导深渊力量,同时又具备足够‘祭品’或‘锚点’价值的地方。出云神社只是其中之一。”
晴明沉思着,目光投向夜色中某个方向:“铃彦姬,你对空间异常最敏感。除了出云这里,你最近是否感知到其他区域,有类似的、不稳定的‘虚空’或‘吞噬’倾向的波动?哪怕非常微弱。”
铃彦姬闭目凝神,额间海月印记微微发光。许久,她睁开眼睛,带着一丝不确定:“确实有几处……非常模糊,且时断时续。一处似乎在大江山与荒川交界附近的某段古河道;一处在更远的西国边缘,靠近传说中的‘风神陨落之谷’;还有一处……”她顿了顿,看向晴明,“就在京都附近,但不是‘桔梗城’,而是……皇城东北方向的‘旧皇陵’区域。那里的波动最微弱,也最隐晦,似乎被某种力量刻意掩盖了。”
皇陵!众人心中一凛。那里埋葬着历代天皇与贵族,凝聚着厚重的历史与皇道气运,绝对是极具“存在感”与“秩序烙印”的地方!若被选为仪式地点或祭品,后果不堪设想!
“鬼童丸的胆子……真够大的。”博雅倒吸一口凉气。
“这几处地点,都需要立刻核实。”晴明当机立断,“但我们人手有限,必须分头行动,同时也要防备这是鬼童丸的疑兵之计。”他快速做出安排,“博雅,你立刻通过式神传信回‘桔梗城’,将情报告知陆生阁下和御馔津,请他们重点监控京都及皇陵区域,并提高全城戒备等级。同时,请求大江山、荒川方面,协助探查他们辖区内的异常点。”
“那我们呢?”神乐问。
“我们继续在出云调查。”晴明目光坚定,“这里是最新的事发地,可能还留有鬼童丸或深渊势力活动的其他线索。而且,我有种预感,出云地区的神话背景与古老信仰,或许能为我们提供某种对抗‘虚无’的启示。”
他想起在修复“往生之契”时,那些关于世界本源法则的感悟。对抗“界噬之影”这种吞噬“存在”本身的力量,或许需要借助同样根源性的、关于“存在定义”与“秩序本源”的力量。出云作为神代遗迹众多、传说中“国引”之地,或许埋藏着相关的秘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调息的鬼使白,忽然睁开眼睛,看向营地外的某个方向,低声道:“有‘客人’来了……很熟悉,但又有些不同的‘气息’。”
众人立刻戒备。博雅搭箭,鬼使黑握紧了巨镰。
夜雾中,一点幽蓝色的光芒由远及近,飘飘悠悠。那是一只冥蝶,但与之前彼岸花传来的那只略有不同,这只冥蝶翅膀上的纹路更加复杂,散发着更加精纯、也更加冰冷的幽冥气息。
冥蝶无视了营地的外围结界,径直飞入,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落在了晴明面前,翅翼轻扇,洒下的磷粉凝聚成一行字:
“旧皇陵异动已确认,有深渊气息渗透,疑似邪阵埋藏。另,黄泉观测到‘血狱’与‘断界’多个不稳定点出现‘同步脉动’,‘界噬之影’活性显着增强。阎魔大人推测,其‘苏醒’进程可能因多次献祭而加速。务必警惕。——白”
落款是一个简洁的彼岸花图案。
是鬼使白传来的消息!看来黄泉方面也在密切关注此事,并且与彼岸花有信息共享。消息内容证实了铃彦姬的感知,也带来了更坏的推测——鬼童丸的献祭行为,正在加速那个恐怖存在的苏醒!
冥蝶传递完信息,并未立刻消散,而是继续扇动翅膀,磷粉再次凝聚,形成了另一段话,字迹更加飘逸空灵:
“皇陵之下,埋藏的不仅是尸骨,还有‘龙脉’之结与‘初代神约’的部分刻痕。若被污秽,京都根基将损。汝等可往‘出云大社’旧址,寻‘魂杵’之影。或可借‘神代残响’,稳固‘存在’之念,对抗‘虚无’侵蚀。——花”
这是彼岸花的留言!她不仅确认了皇陵的危机,还提供了可能的应对线索——“出云大社”旧址的“魂杵”之影!
出云大社,供奉大国主神,是出云信仰的核心,也是传说中每年“神无月”众神汇聚之地。其旧址蕴含着浓厚的神代气息。“魂杵”则是神道仪式中用于稳固神魂、沟通神明的法器。“魂杵之影”,很可能是指某种留存于旧址的神力印记或概念残留。
“她在指引我们。”神乐轻声道。
晴明心情复杂。彼岸花的行为难以预测,但此刻她提供的信息无疑至关重要,且似乎确实指向了对抗“界噬之影”力量的方法。这究竟是出于对鬼童丸的厌恶,对界限稳定的维护,还是……源于那份对“故人之子”的复杂执念?或许兼而有之。
“事不宜迟,明日一早,我们便前往出云大社旧址。”晴明做出决定,“同时,博雅,加急传信,将皇陵的情报告知陆生,请他们务必小心探查,但切勿打草惊蛇,一切等我们找到‘魂杵之影’或查明更多情况后再做定夺。”
夜色渐深,营地重归寂静,但每个人的心都紧绷着。晴明独自走到营地边缘,望着夜空中那轮略显暗淡的月亮,思绪万千。鬼童丸的阴影无处不在,而彼岸花那若即若离、时而相助时而危险的姿态,也让他难以安心。他摸了摸怀中那枚冰冷的彼岸花花笺,又想起母亲那缕被囚于花心的魂光……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花笺,忽然微微发热。
晴明心中一凛,将其取出。只见在月光下,原本空无一物的红色花瓣上,竟缓缓浮现出几行纤细的银色字迹,字迹飘忽,仿佛随时会消散:
“月海之女……身藏‘钥匙’而不自知……黄泉契约的修复,已在她魂中留下‘往生刻印’……此印或可共鸣‘神约残痕’,亦或……引来更深贪婪。小心守护,亦需……小心她自身。”
字迹到此为止,花笺的热度也随之褪去。
晴明如遭雷击,猛地看向营地中正在静坐休息的神乐!月海之女……身藏‘钥匙’……往生刻印?
是了!神乐在修复“往生之契”时,灵魂与契约核心法则产生了深度共鸣,甚至额间曾短暂浮现契约符文印记。难道……那道印记并未完全消失,而是以某种形式烙印在了她的灵魂深处,成为了与“往生之契”乃至更古老“神约”相关的“钥匙”?
这解释了为何神乐的月海之力对“虚无”侵蚀有特别的安抚效果。但也意味着,她可能成为鬼童丸,乃至“界噬之影”眼中,最具价值的“祭品”或“工具”!而她自己,或许还未完全意识到这份潜藏的危险。
晴明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一股前所未有的保护欲与焦虑涌上心头。他必须保护好神乐,绝不能让她落入鬼童丸之手。但同时,她灵魂中的“钥匙”,或许也是对抗这场危机的关键。
他握紧花笺,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无论要面对鬼童丸还是“界噬之影”,甚至要周旋于彼岸花那危险的关注之下,他都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神乐,也要拼尽全力,守护这个世界的存在与秩序。
夜风带来远山深处不知名妖兽的嚎叫,与营地篝火的噼啪声交织。血月低垂,仿佛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片即将迎来更大风暴的土地。而在晴明心中,一个更加清晰、却也更加沉重的计划,正在成形。
明日,出云大社旧址。他们不仅要寻找对抗“虚无”的“魂杵之影”,更要厘清神乐身上“钥匙”的真相,并做好应对一切最坏情况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