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云凤虽有些发懵,却依旧保持着几分冷静。一旁的大壮还在不住扇那小子的耳光。她与那位少爷目光一对,并未先开口,也没做任何辩解——她心里清楚,此刻半点错话都不能说,一旦失言,姐姐的秘密便再也保不住了,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那位少爷与苗云凤对视片刻,双眼越瞪越大,忽然面色一缓,含着笑试探着问道:“你……你是我妹妹?”
就这一句话,苗云凤当即心下了然:错不了,这定是张家的少爷,原来他便是凤玲姐的哥哥。与此同时,苗云凤心中也升起一团疑云:自己第一次去祥和药铺时,按理说他这哥哥该认得亲妹妹才对,为何直到此刻才认出自己?这其中究竟藏着什么门道?
她回想当初的情形:初见这少爷时,对方神色确实有些复杂,可兄妹俩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即便自己与姐姐穿着略有不同,面相这么相似,他也不可能认不出来?这里头定然有隐情,只是苗云凤一时也想不透。眼下显然不是深究细枝末节的时候,她轻哼一声,抬手指向那被打的小子,沉声道:“这人投毒害死了一个孩子,他到底是谁?”
苗云凤没唤他“哥哥”,对方的名字她都一无所知,自然不敢多言,生怕言多有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这位少爷压根没回应他的问题,只是冷眼旁观着大壮审问那小子,猛然给苗云凤解释道:“上次在祥和药铺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像我妹妹,没想到你真的是!你如今怎么穿成这般模样?和以前可是大不一样了,难道到了金家,整个人都变了?”
苗云凤一听,心中顿时明了:原来他这是话锋一转,给自己找台阶下呢,可能他有意想挽回局面。让苗云凤不解的是,当初在祥和药铺撞见时,对方为何装作不认识自己?这件事情有什么隐秘,我必须得慢慢调查清楚?
此刻她还不敢点破,只能陪着演戏,一切随机应变,能糊弄过去便是最好。她没有回答少爷的问话,而是再次指向那挨打的小子,追问道:“他是不是你指使的?是你让他害死了那孩子?”
张家少爷一听,顿时瞪起眼睛,连连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凭什么指使他?妹妹,你别听旁人瞎猜。我告诉你,这个人我根本不认识,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都不清楚!”
话音未落,那挨打的小子突然挣扎着伸手指向张家少爷,结结巴巴地喊道:“少爷!少爷!你……你怎么……”
“砰!”
一声枪响,子弹射穿了那小子的脑壳,他当场倒在大壮面前,鲜血汩汩流出。大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哆嗦,而开枪的正是张家少爷——他根本没给那小子辩驳的机会,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
张家少爷吹了吹枪口上的硝烟,眼神狠厉,咬牙切齿地骂道:“哪来的野小子,也敢跑到这儿来玷污我们张家的名声!怎么样,妹子?哥哥这就给你报了仇,解气了吧?哈哈哈哈!”
苗云凤看着他这般嚣张跋扈、草菅人命的模样,心里翻江倒海: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姐姐竟然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身边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就算那小子十恶不赦,可他到底是替谁办事的?这位哥哥这般做法,明摆着就是心中有鬼!可如今人一死,线索也就断了,再想追查是谁下的毒,已然无从下手。
大壮心中的怒火与怨气,也随着那小子的死泄了大半——张家势大,他根本惹不起,对方身后跟着的几个手下,腰间个个都插着枪,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苗云凤看着眼前的局面,一时犯了难:自己是该立刻离开,还是去见见那位张夫人?他曾与张夫人打过交道,姐姐的养父她还没见过。毕竟她是冒充的张凤玲,虽然她也是这个镇上的人,但以前一直在破庙里栖身,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大户人家,张家的人她以前都未见过。
事已至此,苗云凤心想,戏总得演下去,绝不能暴露姐姐的身份。她连忙顺着张家少爷的话说道:“哥哥既然已经处决了他,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这次回来,是受金家所托,想帮着当地的病人早点解除疫情,希望咱们家能多支持我。往后我怕是没什么自由了,这次回来也是金家特许的,住不了几天就得回去。那个孩子是我接诊的第一个病人,他的死让我非常难过,我就不特意给父母打招呼了,我们就此告辞。”
说罢,他拍了拍杨大壮的肩膀,两人并肩擦着张家少爷的肩膀,快步离开了这间屋子。张家少爷撇着嘴,斜眼打量着“妹妹”离去的背影,自始至终没再多说一个字。
就这样,他们顺利离开了张家。一路上,苗云凤心中反复思忖:这件事实在不简单,张家的水竟然这么深!那位张夫人她打过交道,绝非善茬,而这位哥哥更是深不可测——他干出这种趁火打劫的勾当,实在太过缺德!更何况,苗云凤掌握的线索显示,张家少爷还与日本鬼子勾结:日本人播撒毒药,他们便趁机售卖所谓的“药汤”,里应外合坑害当地百姓,手段简直阴毒到了极点!
苗云凤越想越气愤,而身旁的大壮则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孩子的仇虽说报了,可他心里仍然不痛快;苗云凤也高兴不起来,虽说处决了那个投毒的小子,可自己心中的疑团反而越来越重。看着大壮悲伤欲绝的模样,苗云凤深深理解一个父亲失去孩子的锥心之痛,她自己也提不起精神,不住地唉声叹气。
大壮哭了一阵,一边走一边咬牙骂道:“他娘的!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好好的孩子,辛辛苦苦养这么大容易吗?他就这么突然离开了我,我们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苗云凤连忙安慰道:“大哥,别太伤心了。咱们已经为孩子报了仇,往后你和嫂子可要保重好身体,别因为这件事熬垮了自己。”
大壮长长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地说道:“唉,这乱世活着可真难!光是混口饭吃就不容易,还要遭受这种疫情的折磨。多亏了姑娘你出手相助,帮我们救治孩子,要不是那该死的小子投毒,孩子又何至于丧命呢?你说我以后该怎么办?该怎么活?我还有什么奔头啊?”
苗云凤见大壮悲伤到了极点,心想必须好好开导他一下,便将自己内心的真切感受娓娓道来:“人终有一死,只是这孩子走得太早了。对我们来说,孩子的离开是一场灾难,但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新生。在这个苦难重重的世界里,他离开之后,或许能去往一个更崭新的地方——那里没有疾病,没有痛苦,遍地开满鲜花,处处充满欢笑,那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我也曾和你一样失去过亲人,爷爷去世的时候,我悲痛了好些天。可后来我转念一想,爷爷的身体早已垮了,在这个世界上,他每天都要承受无尽的痛苦。如果生命的结束,只是永恒的沉寂,那人生似乎真的没什么盼头。但我宁愿相信,结束也是新的开始,他或许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开启了全新的生活。这么一想,我心中的悲伤便渐渐淡了,也重新燃起了希望——我盼望他在那个世界里,能够重新获得幸福与自由。”
苗云凤的一番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大壮的心坎里。他用手掌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渐渐止住了哭声,随即攥紧拳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些该死的东西,竟然播撒毒药坑害我们,让我们遭受这么大的苦难!我一定要跟这帮人斗争到底!”
苗云凤见他重新燃起斗志,心中大喜,当即说道:“我们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了,就是这帮日本人在背后捣鬼,还勾结了几个汉奸一起干下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他们实在太恶毒了,这么多人无辜死去,这份血海深仇,我们一定要报!”
大壮义愤填膺地说道:“妹子,往后你要是用得着我,就算是掉脑袋,我也毫无怨言!我儿子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念想?只要是打鬼子、打这些十恶不赦的汉奸,我一定冲锋在前!他娘的,就算是枪林弹雨我也不怕,我定要抡起锄头,砸碎他们一个个狗头!”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一路回到了大壮家。院子里依旧弥漫着浓浓的悲哀之气,苗云凤又在屋里安慰了大壮的妻子和其他亲人,等她返回自己接诊的地方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连日操劳,铁人也扛不住,苗云凤坐在竹凳上便沉沉睡了过去。龙天运悄悄走过来,给她盖上了一件衣服,她竟毫无知觉。
一觉醒来,苗云凤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安置过来的。当她走出院子时,忽然发现院里异常清冷——那些病人怎么都不见了?按说她治愈的病人还需要留在这里继续喝药、接受针灸,就算没有新病人来,老病人也不该悉数离去才对。
龙天运一脸愤慨地向她禀报:“小姐,你别提了!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散布谣言,说你把人给治死了,那些正在接受治疗的病号全都撤了,没来的也不敢再来了!他们又跑到戏楼那儿去领所谓的‘灵药汤’,说只有他们的药才顶事!”
苗云凤一听,又气又无奈,忍不住叹道:“这些人怎么这么愚昧!明明治疗已经见效了,他们却偏偏不肯相信。唉,有时候病杀不死人,杀死人的是愚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