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济世堂后院。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光影。云知意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时，林清羽已经在院子里等候了。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云知意没见过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出头，眉眼间与林清羽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加跳脱。
“云小姐，这位是我弟弟林清枫。”林清羽介绍，“他在家族档案馆工作，这次是特意来帮忙的。”
林清枫好奇地打量着云知意，眼中没有敬畏，反而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探究：“你就是婉容姑姑的女儿？听说你二十三岁就筑基了，真的假的？”
“清枫。”林清羽皱眉。
“没事。”云知意摇头，看向林清枫，“是真的。不过修为还浅，需要继续努力。”
林清枫眼睛一亮：“那也很厉害了！我今年二十五，还在冲击第六条经脉呢。云......表姐，你修炼的功法能教教我吗？”
“清枫！”林清羽这次语气严厉了些，“别胡闹。今天有正事。”
林清枫撇撇嘴，但没再说话。
三人走进后院的正屋。这里布置得古色古香，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博古架上摆着些瓷器玉器。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西墙边那一排高大的樟木书架，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线装古籍和卷宗。
“这里是济世堂的档案室，也是林家江城支脉的记录保管处。”林清羽说，“大长老昨天连夜让人整理了二十三年前的所有相关记录，都在这里了。”
他指向书架中间两层：“左边是家族大事记，记录了当年西山事件的整个过程。右边是家族成员的修炼笔记和外出记录，包括婉容姑姑的。”
云知意走到书架前，先拿起左边最厚的一本册子。
册子封面是深蓝色的绸布，上用金线绣着“林氏家录·江城支脉”几个字。翻开内页，字迹工整清晰，是标准的馆阁体。
她快速浏览目录，找到了“癸亥年三月·西山异变”的条目。
翻到那一页，记载的内容比她想象的详细得多——
“癸亥年三月初七，族女婉容奉命协特殊事务处理局探查西山能量异常。同行者五人：领队楚风（化名）、副领队赵志刚、队员王建军、李卫国、周明（均为化名）。”
“初九，传回消息，发现‘天外陨石’，疑为上古遗物。婉容建议谨慎处理，赵志刚力主深入调查。”
“十一日，异变突生。赵志刚擅自触碰陨石核心，引发能量暴走。婉容以林家秘法镇压，身受重创。王建军、李卫国失踪。”
“十三日，幸存者撤回。婉容陷入昏迷，体内发现未知侵蚀能量。”
“后续：赵志刚调离一线，王、李二人搜寻无果，婉容于半年后去世。”
这些内容和局里的记录基本一致。但后面还有一段补充，是不同笔迹写的小字：
“婉容昏迷期间，曾有神秘人到访。其人持‘玄机令’，要求面见林家话事人。大长老拒之，后婉容病情急转直下。”
玄机令？
云知意看向林清羽：“这个‘玄机令’是什么？”
林清羽脸色凝重：“那是玄机阁的信物。玄机阁是一个......很复杂的组织。他们自称‘玄门传承的守护者’，但实际上做的很多事情，都游走在正邪之间。林家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不太愉快。”
“二十三年前，他们来找林家做什么？”
“不知道。”林清羽摇头，“当时的记录只说大长老拒绝了见面，具体原因没有写明。但那次之后，大长老就加强了济世堂的防护，还让婉容姑姑搬到了更隐秘的地方养病。”
云知意继续往下翻。
后面几页是当年参与事件人员的详细资料。她重点看了赵志刚的部分——
“赵志刚，四十二岁，原行动处副处长。修为：练气九层。背景：普通家庭出身，靠个人努力升迁。性格：激进，功利心重。备注：事件前三个月，曾多次私下接触不明人员，资金来源可疑。”
“事件后表现：主动申请调离，声称‘心理受创’。但调查发现，其在后勤部门期间，利用职权倒卖局内资源，获利颇丰。疑点：其子赵明轩事件后突然获得某基金会全额奖学金出国，该基金会与玄机阁有间接关联。”
果然，赵志刚有问题。
云知意又翻到王建军和李卫国的资料。
两人的记录相对简单，都是普通队员，修为在练气六层左右。但王建军的备注里有一行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王建军，三十八岁，精通阵法。事件前曾向家族申请查阅《古阵图解·噬灵篇》，被拒。原因：该篇记载邪阵，禁止修习。”
噬灵篇？
云知意心中一动。她想起陈卫国提到的“噬灵蛊”，那也是一种邪术，需要阵法配合。
“这个《古阵图解》现在在哪里？”她问。
林清羽看向弟弟。
林清枫挠挠头：“应该在家族总部的禁书库。不过我听说，二十三年前，禁书库曾经失窃过一次，丢了几本不太重要的典籍。当时没人在意，现在想想......”
“丢的是哪些书？”
“我得查查。”林清枫走到另一排书架前，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本薄册子，“找到了，失窃记录。《古阵图解·残卷三》《幽冥草录》《蛊术初探》......都是些边缘的、被认为没什么价值的书。”
云知意接过册子，快速浏览。
《幽冥草录》——记载幽冥草的习性、用途、采集方法。
《蛊术初探》——蛊术基础知识，包括噬灵蛊的简要介绍。
《古阵图解·残卷三》——其中一页确实提到了“噬灵阵”的布设方法。
三本书，正好对应了噬灵蛊所需的全部知识。
“失窃时间是什么时候？”
“癸亥年二月。”林清枫说，“也就是西山事件发生前一个月。”
时间对上了。
有人提前偷走了这些书，学会了噬灵蛊的炼制方法，然后在西山事件中对母亲下手。
“禁书库的看守应该很严，怎么会失窃？”云知意问。
林清羽苦笑：“这就是问题所在。当时的看守是族里一位长辈，筑基初期的修为。他说那天晚上没有任何异常，但第二天清点时就发现书不见了。后来查了很久，也没查出结果。”
“那位长辈现在还在吗？”
“三年前去世了。”林清羽说，“寿终正寝，没什么可疑的。”
线索到这里似乎又断了。
但云知意注意到一个细节：“失窃的只有这三本书？其他更珍贵的典籍没丢？”
“对。”林清枫点头，“所以当时家族认为可能是哪个不懂行的小贼，随便拿了几本看起来古老的，没当回事。”
“不是不懂行。”云知意摇头，“是太懂行了。只拿需要的，不碰会引起警觉的。而且能瞒过筑基期看守，说明偷书的人实力不弱，或者......有内应。”
林清羽和林清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如果林家内部有内鬼，那问题就严重了。
“清羽，帮我查一下，二十三年前到现在，家族里有哪些人突然修为大进，或者行为异常。”云知意说，“特别是那些原本资质一般，但后来突飞猛进的人。”
“你怀疑有人用噬灵蛊......”林清羽没有说下去。
“只是怀疑。”云知意道，“先查吧。”
她继续翻阅家录，找到了母亲林婉容的个人记录部分。
这部分内容更多，从母亲出生到去世，几乎每年都有记载。云知意重点看事件发生前后的记录——
“壬戌年冬，婉容修为突破至练气九层巅峰，触摸筑基门槛。家族决定赐予‘筑基丹’三颗，助其突破。”
“癸亥年春，婉容突破失败，修为停滞。经查，其体内有隐疾，导致经脉不畅。疑为早年外出历练时所伤。”
“三月，西山事件发生。”
“四月，婉容昏迷不醒。家族多方求医，均束手无策。”
“五月，婉容短暂苏醒，留下遗言：‘种子已醒，看守将至。若吾女踏上此路，务必小心。’随后再度昏迷。”
“六月至九月，病情反复。期间有神秘医者来访，自称能治，但需‘以命换命’。家族拒之。”
“十月，婉容去世。临终前，将毕生修为凝聚成‘传承印记’，封入玉佩，留与独女知意。”
云知意握紧胸前的玉佩。
原来这不仅是护身符，还是母亲的传承。
“那个神秘医者，有记录吗？”她问。
林清羽翻到另一页：“有。家族派人调查过，但没有结果。那人只来过一次，之后再未出现。描述是：六十岁左右，瘦高，说话有西南口音，右手手腕有一处旧疤。”
西南口音，右手有疤。
云知意想起王明德的资料——他就是西南人，右手手腕确实有一道陈年刀疤。
“王明德。”她说出这个名字。
林清羽一愣：“那个被通缉的邪修？”
“对。局里的资料显示，他现在藏在江城。赵志刚死前见过他，而二十三年前，他也来过济世堂。”云知意眼中寒光闪烁，“看来，这位王医生，知道的事情不少。”
她合上家录，看向林清羽：“我需要见他。”
“恐怕不容易。”林清羽皱眉，“王明德三年前重伤逃走后，玄门联盟和局里都在找他。他能躲到现在，说明很擅长隐匿。而且如果他真是当年的参与者，现在肯定更小心了。”
“那就引他出来。”云知意说。
“怎么引？”
云知意思索片刻：“他擅长炼制禁药，肯定需要特殊的药材。幽冥草只是其中之一，炼制噬灵蛊还需要‘血灵芝’、‘怨魂花’、‘腐骨藤’。这些药材都很罕见，而且管控严格。”
她看向林清枫：“家族里有没有这些药材的渠道记录？”
林清枫想了想：“我得查一下药材交易账本。不过那些都是禁药材料，家族明面上是不碰的。但私底下有没有人偷偷交易，就不好说了。”
“查。”云知意说，“就从二十三年前开始查，看有没有人大规模采购过这些药材。”
林清枫点点头，走向档案室深处的一排柜子。
等待的时间，云知意继续翻阅其他记录。她在一本族老会议纪要中，发现了一段有趣的记载——
“癸亥年五月，族老会第七次会议。议题：是否与玄机阁合作。表决结果：三票赞成，五票反对，两票弃权。合作提议被否决。备注：赞成者包括三长老林远海、五长老林远江。”
林远海、林远江。
这两个名字云知意有印象。林远海是林家大长老林远山的弟弟，林远江则是旁支的话事人。两人在家族中地位都不低。
“这两位长老，后来怎么样了？”她问林清羽。
林清羽表情有些复杂：“三长老林远海在表决后不久，就主动申请去家族在海外的一处产业驻守，已经十几年没回来了。五长老林远江......五年前走火入魔，修为尽废，现在在家族疗养院静养。”
一个远走海外，一个修为尽废。
听起来像是......被处理了？
“家族内部，对玄机阁的态度分歧很大？”云知意问。
“非常大。”林清羽坦诚，“以我父亲——也就是大长老——为首的一派，认为玄机阁行事诡秘，目的不纯，不宜深交。但另一派认为，玄门式微，应该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力量，玄机阁虽然手段不正，但实力雄厚，可以合作。”
“当年赞成合作的那一派，现在还有影响力吗？”
“有，但不大。”林清羽说，“不过最近几年，随着老一辈逐渐退隐，年轻一辈中又有人开始提这件事。主要原因是......灵气复苏在加速，各种异常事件越来越多，家族压力很大。”
云知意若有所思。
这时，林清枫抱着一本厚厚的账本回来了。
“查到了！”他有些兴奋，“二十三年前，确实有人通过家族的地下渠道，采购了一批禁药材料。包括血灵芝三株、怨魂花五朵、腐骨藤两斤。采购人是......”
他翻到账本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签名。
“林远江。”
云知意瞳孔一缩。
五长老林远江，当年赞成与玄机阁合作，私下采购禁药材料，后来“走火入魔”修为尽废。
太巧了。
“这些药材的用途，账本上有记录吗？”她问。
“有。”林清枫说，“备注写的是‘炼制疗伤丹药’。但血灵芝、怨魂花、腐骨藤都是剧毒之物，根本不能用来疗伤。这明显是假记录。”
“采购之后，药材流向哪里？”
“没有明确记录。”林清枫翻了几页，“但同一时间，家族在城西的一处仓库有出入记录，接收了一批‘药材’。仓库的管理员当时是林远江的亲信，现在已经去世了。”
城西。
王明德的诊所在城西。
赵志刚死前去的诊所也在城西。
“那个仓库现在还在吗？”
“早就拆了。”林清羽说，“五年前城市建设，那片区域全部改造，现在是一个商业广场。”
线索似乎又断了。
但云知意不这么认为。
她拿出手机，拨通楚风的电话。
“楚队，帮我查一下，城西商业广场建设期间，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特别是地下部分。”
电话那头传来楚风的声音：“巧了，我正要联系你。西北那个医生找到了，但他不肯开口。不过我们从他的住处搜到了一些东西，你可能感兴趣。”
“什么东西？”
“一张老照片。二十三年前拍的，上面有五个人：赵志刚、王建军、李卫国，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玄机阁·江城分部成立留念’。”
云知意握紧手机。
玄机阁江城分部。
赵志刚、王建军、李卫国都是成员。
那么另外两个人是谁？
“照片能发给我吗？”
“已经发到你加密邮箱了。”楚风说，“另外，陈卫国那边对源种样本的进一步分析有结果了。那些人工开凿的能量通道，最终指向的位置不是济世堂旧址，而是......济世堂旧址的地下。”
云知意心中一凛。
“地下有什么？”
“不知道。但陈卫国用地质雷达扫描了那片区域，发现地下十五米处有一个空洞，大小约三十平米。而且空洞周围有明显的能量屏蔽迹象，普通探测设备根本发现不了。”
地下密室。
就在济世堂下面。
“需要挖掘吗？”楚风问。
“先不要打草惊蛇。”云知意说，“我会亲自去看。”
挂断电话，她看向林清羽和林清枫。
“济世堂地下有密室，你们知道吗？”
两人都愣住了。
“地下密室？”林清羽摇头，“我从没听说过。济世堂建了上百年，翻修过几次，但从来没听说有地下室。”
“带我去看建筑图纸。”云知意说。
林清枫很快找来了济世堂的原始建筑图纸。图纸是宣纸手绘的，已经泛黄，但线条清晰。
三人仔细查看，确实没有地下室的标注。
但云知意注意到一个细节：济世堂的后院，也就是现在档案室的位置，地基比前店厚了至少一米。而且图纸上，这个区域的墙壁标注了特殊的加固符号。
“这里。”她指着后院的正下方，“如果真有密室，应该在这里。”
林清羽脸色凝重：“要怎么进去？总不能把房子拆了吧？”
“不需要。”云知意说，“既然有密室，就一定有入口。而且这个入口，很可能只有林家人知道——或者说，只有特定的人知道。”
她看向林清羽：“大长老知道吗？”
“我不确定。”林清羽犹豫，“但如果真有这么重要的地方，父亲应该会告诉我。”
“未必。”云知意摇头，“有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像我母亲的事，你之前也不知道这么多细节。”
她站起身：“今晚，我要进密室。”
“怎么进？”
“用这个。”云知意取出镇渊石。
虽然石头已经失去大部分能量，但作为林家的传承信物，它或许能打开密室的入口。
夜探密室，真相或许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