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楼下那个男人的气息隔绝在外。苏映雪背靠着冰冷的实木门板，缓缓滑坐到地毯上，一直强撑着的镇定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疲惫而脆弱的沙砾。
林薇……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她的心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痛。五年的朝夕相处，无数个并肩作战的日夜，她甚至记得林薇对花粉过敏，记得她喝咖啡要加三块方糖……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内鬼？
是巨大的利益收买？还是受到了无法抗拒的威胁？苏映雪的脑海中闪过林薇最近的一些细微异常——偶尔的走神，接电话时下意识的回避，以及前几天无意中看到她钱包里一张陌生的、背景似乎在国外的全家福……
当时并未在意，此刻回想起来，却处处透着蹊跷。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苏映雪猛地站起身，强迫自己走到书桌前。宽大的红木书桌上，已经连接好了加密的通讯设备，屏幕冰冷地反射着窗外的天光。她是苏映雪，是数千员工赖以生存的天穹集团的掌舵人，个人情感必须给理性让路。
她打开电脑，开始整理龙战需要的人员名单。当敲下“林薇”两个字时，她的手指还是不受控制地停顿了片刻。她将名单以及林薇那个可疑通话的详细时间点，通过内部加密通道发给了龙战。
几乎在邮件发送成功的瞬间，书房的内部通讯器里传来了龙战平静无波的声音：“苏总，会议设备已自检完毕，可以接入。我会在旁听席，信号经过特殊处理，对方无法察觉。”
他的声音像一盆冰水，让苏映雪彻底冷静下来。“知道了。”
上午九点半，视频会议准时开始。
屏幕上陆续出现了几位集团核心高管和重要项目负责人的面孔。当林薇那张熟悉又带着职业化微笑的脸出现在右下角的分屏时，苏映雪的心脏还是漏跳了一拍。她今天穿了一套深蓝色的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苏总，各位同仁，早上好。现在我们开始关于‘天穹系统’第一阶段研发成果评审及下一阶段资源调配的会议……”林薇作为会议主持，声音清晰流畅，一如既往地干练。
苏映雪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取各方的汇报，不时提出尖锐的问题，做出决策。她表现得无懈可击，仿佛昨晚的惊魂和早上的怀疑都未曾发生。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余光始终锁定在林薇的那块分屏上，观察着她最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会议进行到一半，讨论到“天穹系统”与市政智慧交通项目的接口安全规范时，苏映雪按照龙战之前的建议，看似随意地插入了一句：“关于接口的底层加密协议，技术部再重新评估一下。我收到一些风声，昊天集团那边可能也在接触类似的项目，标准或许会有所调整，我们提前做个预案。”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烟雾弹。昊天集团确实对智慧城市项目有兴趣，但绝无可能影响到“天穹系统”的既定加密标准。
话音落下，苏映雪清晰地看到，屏幕上的林薇，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虽然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顺着苏映雪的话补充了一句：“好的苏总，我会后立刻跟进。”
这个细微的反应，没有逃过苏映雪的眼睛，更没有逃过隐藏在旁听席的龙战。
会议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结束后，苏映雪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心力交瘁。这种与身边人虚与委蛇的感觉，比通宵看财报还要累。
内部通讯器再次响起，龙战的声音传来：“她有反应。会议结束后三秒内，她的视线有下意识向右下角瞥的动作，这是人在回忆或思考特定信息时的微表情。另外，在她确认跟进加密协议事宜时，喉部有轻微吞咽动作，显示紧张。”
他的观察细致入微到了可怕的程度。
“接下来呢？”苏映雪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等。”龙战的回答很简单，“如果她真是内鬼，并且足够警觉，她会想办法传递这个‘烟雾弹’信息。我们只需要盯死她的所有通讯渠道。”
……
接下来的半天，风平浪静。
苏映雪在书房里处理积压的文件，龙战则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在别墅内不定时地巡视，大部分时间则守在一楼的监控屏幕前。午餐依旧是龙战准备的，简单的三菜一汤，味道依旧无可挑剔，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因为林薇的事情，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凝重。
下午三点，苏映雪正在审阅一份技术方案，书房的固定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这部电话连接的是加密线路，号码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林薇的加密分机号。
苏映雪的心猛地一跳，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并同时打开了免提，确保楼下的龙战也能听到。
“喂，林薇。”她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平稳。
“苏总，没打扰您吧？”林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关于上午您提到的加密协议调整预案，技术部王总监刚才提交了一个初步构想，需要您过目。另外……您今天没来公司，是身体不舒服吗？昨晚的应酬是否太累了？”
最后那句问候，听起来像是助理对上司的正常关心，但在此刻的苏映雪听来，却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
“我没事，只是有些私事要处理，暂时线上办公。”苏映雪不动声色地回答，“预案发我邮箱吧，我稍后看。”
“好的苏总。”林薇顿了顿，语气似乎放松了些许，“还有，昊天集团的赵董刚才来电，想约您明天下午见面，聊聊关于智慧城市项目合作的可能性，您看……？”
昊天集团？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苏映雪和楼下的龙战几乎同时眼神一凛。
“回复赵叔叔，我近期行程已满，暂时不方便见面。合作事宜，可以由市场部先接触。”苏映雪冷静地拒绝了。
“明白，那我先去回复了。苏总您多注意休息。”林薇说完，便礼貌地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书房里恢复了寂静。
苏映雪看向内部通讯器，等待着龙战的分析。
几秒钟后，龙战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冷意：“她在试探你的行踪和状态。最后关于昊天集团的邀约，可能是在为对方传递信息，或者……是在确认‘烟雾弹’是否起到了效果。”
他的判断与苏映雪的感觉不谋而合。
“我们是不是该采取行动了？控制住林薇，问清楚……”苏映雪的语气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和急切。
“不行。”龙战果断否决，“现在控制她，只会让背后的黑手警觉，切断线索。我们要放长线，找到她背后的联系人和最终目的。而且，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
他的冷静近乎冷酷，却再次让苏映雪意识到，这不是商场上非黑即白的合同纠纷，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暗战，需要的是耐心和精准，而不是冲动。
就在这时，龙战的加密手机发出了不同于寻常的急促震动声。他迅速拿起，看了一眼，脸色微沉。
“蜂鸟报告，监测到林薇的私人手机在五分钟前，通过一个隐蔽的公共wiFi节点，向外发送了一段加密数据包。接收方地址经过多次跳转，最终指向海外的一个服务器，位置……无法精确定位，但信号特征与‘暗影联盟’的某些活动模式有重合度。”
暗影联盟！
这个名字让苏映雪心头一寒。她虽然不熟悉地下世界，但也隐约听说过这是一个活跃在国际上的、极其神秘且危险的间谍组织，专门窃取各国高科技机密。
内鬼果然是林薇！而她服务的对象，竟然是如此可怕的势力！
“她发送了什么？”苏映雪的声音有些干涩。
“数据包加密等级很高，破译需要时间。”龙战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刀，“但发送时间，就在她与你通话，确认你‘暂时线上办公’以及拒绝昊天邀约之后。这绝不是巧合。”
他走到白板前，在“林薇”的名字和“境外关联？”之间，画上了一条粗重的连线，然后在另一端，写下了“暗影联盟？”四个字。
线索开始串联，敌人的轮廓逐渐清晰。
苏映雪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天穹系统竟然被如此可怕的势力盯上，而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早已将刀锋对准了自己的后背。
她看向楼下那个站在白板前，身姿挺拔如松的男人。此刻，他是她唯一的屏障，也是她唯一的利剑。
信任的基石，在怀疑的土壤上开始建立，虽然充满了裂痕与不安，但在共同的敌人面前，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将后背交给对方。
龙战感应到她的目光，抬起头，隔着空间与她遥遥对视。
他的眼神依旧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即将出鞘的锋芒。
“准备一下，苏总。”龙战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低沉而充满力量，“蛇已经出洞，接下来，该我们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