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指尖摩挲着泛黄的榫卯图谱,晨光透过工坊天窗,在散落的木件上投下细碎光斑。昨夜暴雨冲垮了后院的旧料棚,几捆珍贵的老红木泡得发胀,此刻正沉沉堆在墙角,像压在他心头的巨石。徒弟小苏蹲在一旁,反复擦拭着变形的木隼,语气难掩沮丧:“师傅,这几批料本来要赶下月的非遗展,现在怕是……”
林砚没作声,弯腰拾起一块泡得发潮的紫檀木,纹理依旧清晰,只是质地软了些。他想起拜师那年,师傅握着他的手教凿第一只卯眼,说过木作如人生,遇水则柔,遇劲则刚,关键是守住内里的纹路,不偏不倚。指尖的凉意顺着脉络蔓延,他忽然起身,将图谱铺在案上,笔尖蘸墨,在空白处落下几行字:改料改型,以榫补损。
“把发胀的木料拆分晾干,按变形程度重新规划构件,用双榫结构弥补材质损耗。”林砚的声音沉稳,目光落在图谱上那些历经岁月的批注,那是师傅毕生的心血,也是他坚守的底气。小苏愣了愣,见林砚已然拿起凿子,对着一块稍小的红木凿下去,凿刃起落间,木屑簌簌落下,精准的卯眼渐渐成型,先前的颓丧瞬间消散,连忙应声忙活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工坊里昼夜都响着凿木声。林砚几乎吃住都在工坊,眼底熬出了红血丝,手指被凿刃划出道道细小的伤口,贴上创可贴便继续忙活。有时对着变形严重的木料反复调试,一整天也难成一个构件,腰酸背痛时,他便靠在墙角,望着墙上“匠心守艺”的匾额出神。那是他出师时师傅所赠,彼时他意气风发,誓要将古法木作传承下去,可如今,不仅要对抗天灾带来的损耗,还要面对现代家具的冲击,订单日渐稀疏,连非遗展的名额,都有人暗地说他资历尚浅,未必能撑起古法木作的名头。
展会临近,林砚带着修改后的榫卯摆件赶往会场。展台不大,周围皆是精致华丽的现代家具,他的作品朴实无华,仅以原木色泽搭配精巧榫卯,起初并未引来太多目光。直到一位白发老者驻足,指尖轻抚过摆件的拼接处,眼神骤然发亮:“这是双榫补损工艺?现在还能有人把这老手艺用得如此精妙。”
老者是业内知名的非遗评审专家,深耕古法木作数十年,一眼便看出作品背后的巧思与心血。随着老者的驻足,越来越多人围拢过来,惊叹于无钉无胶却严丝合缝的榫卯结构,更敬佩于在材质受损后仍能坚守工艺底线的匠心。评审结果公布时,林砚的作品斩获金奖,台下掌声雷动,他望着手中的奖牌,忽然想起那些日夜不休的劳作,想起师傅的教诲,眼眶微微发热。
展会结束后,订单纷至沓来,甚至有年轻人慕名前来拜师。林砚站在工坊里,看着徒弟们认真研习榫卯技艺,晨光落在崭新的木料上,暖意融融。他知道,追梦之路从无坦途,岁月会有风雨,前路会有阻碍,但只要守住初心,以匠心打磨技艺,以坚守对抗岁月,那些藏在木作里的热爱与执着,终会在时光里绽放光彩,让古法木作的文脉,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