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霆声音里的紧绷感褪去，多了些汇报工作的务实，“这次和孙叔去日本，主要接触了‘科乐美’和‘世嘉’两家会社，谈他们在港澳地区的街机独家代理权，以及……可能的老旧生产线转让。”
陆离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她身体姿态也更为放松，眼神里带着商界精英特有的锐利与审慎。
“这两家日本公司现在势头很猛，特别是《大金刚》和《吃豆人》在北美火了之后，他们很看重海外市场。”阿霆语速平稳，打开随身的人造革公文包，取出几份带着油墨味的文件，“他们最初看不上我们港澳市场，觉得地方小，购买力不如湾湾和新加坡。孙叔靠他早年在横滨积累的人脉牵上线，具体的技术参数、价格谈判和市场分析，主要是我在谈。”
他把文件推到陆离面前，上面有手写的数字、复写纸留下的蓝图复印件，还有几张从日本杂志上剪下来的街机图片。
“我做了详细调研。虽然港澳地方不大，但娱乐需求旺，年轻人手里有闲钱。我统计了旺角、油麻地的客流，又分析了日本现在最火的《太空侵略者》和《小蜜蜂》的玩法特点，向科乐美那边证明，只要机器够新潮，在我们控制的场子里，回本速度不会慢。”阿霆的手指在数据表上划过，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笃定。
陆离拿起文件仔细看。阿霆的调研虽然工具简陋，但数据扎实，甚至还手绘了不同区域的客流热力图，考虑了学生放学、工人下工等不同时段的客流高峰。
“最关键的是，”阿霆向前倾身，声音压低了些，带着谈判桌上磨炼出的精明，“我打听到，世嘉因为要升级换代，有一批7800型基板的老旧生产线想处理。虽然不算最先进，但我们可以做出改进并研发自己的游戏。我提出，如果我们能拿到独家代理权，并且首批订单量让他们满意，能不能以‘技术合作’名义，低价转让这条生产线，甚至派技师来指导我们组装。”
陆离抬起眼，目光锐利：“东瀛人答应了？”
“科乐美比较保守，只肯给三年代理权，条件苛刻。但世嘉的海外课长松本先生更有魄力。”阿霆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孙叔在居酒屋陪他喝到半夜，我抓住机会详细解释了规划，松本先生口头同意，如果我们首年能消化五百台街机，就给五年港澳独家代理，而且愿意就那条老旧生产线‘友情价’转让进行谈判，前提是我们的组装厂要达到他们的基础标准。”
“五百台？”陆离微微挑眉，“这倒不是问题，我还嫌少呢。价格呢？”
“代理价比他们出售的均价高8%，但如果我们能提前付三成定金，可以降到5%。另外，他们要求我们必须派至少五个懂电工、看得懂图纸的年轻人去大阪培训三个月，食宿自理，通过考核才能上岗维修。”阿霆对答如流，每个数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陆离沉吟着。八十年代中期，街机正是黄金时代，这个赌注值得下。
更重要的是，如果能借机吃下那条生产线，哪怕只是组装，也意味着从单纯的倒卖，迈向了实打实的制造业门槛。
倒是可以用这个地方，安置城寨里那些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意义重大。
陆离点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这件事你办得漂亮，阿霆。不光是代理权，这条生产线要是能谈下来，才是真正的长远之计。”
这句直接的肯定，让阿霆的耳根微微发红，他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茶水喝了一口，掩饰那点年轻人被夸奖后的不自然：“是董事长您提醒我要看得长远，孙叔给我机会。而且，东瀛人虽然精明，但他们现在急着扩张，想抢在任天堂前面占领市场，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看到机会，还能抓住，这就是本事。”陆离身体后靠，手指在旧办公桌的木质纹理上轻轻敲了敲，“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董事长同意，我想尽快把代理合同的细节敲定，白纸黑字签下来。至于生产线，我会继续和松本保持联系，争取下个月再去一次大阪，实地看看那条生产线的情况，把转让的细节和价格咬死。”阿霆的思路清晰果断。
“可以。”陆离拍板，“生产线是重中之重，下次去日本，让孙老陪你一起，该打点的关系不要省。需要多少预算，做个详细的计划给我。”
“明白，董事长！”阿霆的声音里透出压抑不住的干劲。
陆离看了看墙上挂钟的指针，离晚上和银行代表的饭局还有段时间。
“好了，正事谈完了。这次去东瀛，除了谈生意，见识了什么新鲜玩意没有？孙老没带你去见识见识银座的‘繁华’？”
阿霆闻言，脸上露出一个惊慌且急切的表情：“只去了浅草寺和秋叶原看一些电子产品，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我都没去，孙老知道我是董事长的人，所以招待对方娱乐的时候没有叫上我……”
看着陆离揶揄的表情，阿霆的脸又红了，其实所谓的董事长的人只是他自己这么认为，所以方方面面都在严格要求自己，包括男德也要守好。
毕竟和陆离身边的那些人比，他本就不占胜算，想要让陆离更重视自己，那不只是在事业上要对对方有帮助，在感情上更是要干干净净的。
陆离笑了笑，没再追问，抬手亲昵的捏了捏他的脸颊。
“去休息一下吧，晚上陪我去个饭局，要见汇丰和渣打的人，打起精神来。”
“是，董事长！”
阿霆起身，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脸上也带着兴奋的笑容。
走到那扇厚重的木门前，他手放在门把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头，目光落在陆离的胸口，语气有些迟疑：“董事长，那个胸针……”
陆离正拿起那份关于世嘉生产线的文件再次细看，闻言抬眼，目光温和：“蓝宝石很漂亮，我很喜欢，晚上我会戴上的，我还让人给你定做两身更合体且时尚的西装，以后见东瀛人、见银行家，行头也是实力。”
“阿霆，”她叫了他的名字，声音比刚才更轻，却字字清晰，“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阿霆眼中竭力维持的平静。
一层薄薄的水光飞快地掠过他眼底，又被迅速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认可和接受后，几乎无法压抑的灼热光彩。
他脸上绽开的欣喜如此真切，甚至让他年轻的面孔显得格外明亮俊美。
阿霆看着陆离温和的眼神，脸上的欣喜似乎不加掩饰，语气有些激动：“是！我明白了。”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紧
他轻轻带上门，轻快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