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深处，禅房寂静。
禅室内。
戮默跏趺坐于蒲团之上，身姿挺拔，纹丝不动。他面容俊美，眉眼间是万年不化的冰雪。而眉心的朱砂痣，殷红如血。
识海之中，本该是万法皆空，一念不起的至高境界。
然而，忽然间风云突变。佛光碎裂，梵音被扭曲成凄厉的哀嚎。
戮默看到自己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上，脚下踩着竟是灵隐寺的残垣断壁。
幻想中的他，依旧披着雪白的袈裟，却已染满污秽与腥红。
黑色长发在狂风中飞舞，眉心那点象征着佛法修为的朱砂痣，竟由圣洁的殷红，化为了幽暗的漆黑！眼中悲悯尽散，只剩下焚尽三界的疯狂与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深至骨髓的痴缠。
幻象中，他怀中似乎紧紧拥着一道模糊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身影。那白光纯净温暖，却与他周身的修罗煞气诡异交融。
“孽障！还不醒悟！”
天际传来诸佛怒叱，金色佛手遮天蔽日，轰然压下。
而幻象中的他，却扬起了嘴角，那是一种挣脱了所有束缚后，近乎残忍的凶狠与快意。
“滚！”
修罗之力滔天，与那佛手悍然相撞！
“嗡！”
戮默身体猛地一颤，从禅定中惊醒。额角竟沁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有了一瞬间的紊乱。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平静的眸子深处，第一次掠过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悸。
膝上结印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是什么？
心魔？还是……预示？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触及眉心。指尖传来的，是温润的体温，与往常并无不同。
可到了他这般境界，早已万邪不侵，心魔不生，这幻象来得如此诡异而真切，尤其是最后那种挣脱枷锁，毁灭一切又守护一切的复杂情绪，竟在他心头萦绕不去。
身为佛门万年一遇的佛子，他比谁都清楚，到了他这等修为，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感应，都绝非空穴来风。
是自身佛心有瑕，还是……宿命之劫将至？
“佛子。”禅室外，传来小沙弥恭敬的声音。
“讲经时辰将至，诸僧与众居士已在净池畔等候。”
戮默压下心中的波澜。
瞬间，他眼中所有情绪尽数敛去，重归淡漠。他起身，整理了一下一尘不染的袈裟，推开禅门。
净池畔，白玉莲台之上，戮默盘膝而坐。
台下，早已黑压压坐满了寺内僧众与远道而来的虔诚信徒。
他口诵真经，声音清越，字字句句皆蕴含无上妙理。
一时间，天现异象，灵气化作金色莲花，自虚空坠落，引来台下听经者的惊叹。
信徒们面露狂喜，僧众愈发恭敬。
唯有戮默自己清楚，今日的讲经，与往日不同。
他的声音慈悲，他的佛法精深，但他的心，却像一口枯井。
经文脱口而出，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无法真正触及他的本源佛性。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净池。
池中莲花盛开，但在万千莲丛中，他的视线却被池心一株异常洁白的莲花所吸引。
那白莲亭亭玉立，花瓣晶莹剔透，不染丝毫尘埃，在佛光映照下，仿佛自身也在散发着朦胧的光辉。
诡异的是，此刻并无风。
那株白莲，却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戮默的诵经声，微顿了一下。他的佛心，也随之微微一滞。
随即，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继续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