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务室出来，林轩感觉自己像个充满了电、却找不到插座的电器，精力充沛，却又无处释放。安雅的警告言犹在耳，顾曼青的态度暧昧不明，苏晚晴的敌意如同实质，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塞壬”，更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脸上的伤口在消毒药的刺激下微微刺痛，反而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尝试着去感知周围。
这一尝试，让他吃了一惊。
以往需要刻意集中精神、甚至需要身体接触才能触发的“物品记忆读取”能力，此刻似乎变得……更加敏锐和自发。就像原本需要用力推开的沉重石门，现在只是轻轻一触，甚至只是靠近，门内的景象就会自动流入脑海。
走过行政楼光洁的瓷砖地面，他能“听”到昨天保洁阿姨拖地时哼唱的小调残留的微弱回响；手指拂过楼梯冰凉的金属扶手，能“看”到清晨无数只匆忙的手留下的模糊掌纹和情绪碎片（焦急、疲惫、期待）；甚至只是目光扫过走廊里摆放的绿植，都能感受到叶片在进行光合作用时那种细微的生命能量流动……
整个世界仿佛被加上了一层透明的“信息图层”，庞杂、细微，却又真实不虚。这种感知的扩张，带来的不仅是信息的丰富，还有一种奇妙的掌控感。但同时，也对精神力的消耗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只是从行政楼走回车间的这段路，他就感觉刚刚从顾曼青那里“充”来的能量，又消耗了一小部分。
这异能……似乎在进化？是因为频繁使用，还是因为昨晚的透支刺激了某种潜力？林轩不得而知，但他明白，自己必须尽快适应这种变化，并学会更精细地控制它，否则迟早会被这汹涌的信息洪流淹没。
回到质检车间，气氛明显不同。关于他昨晚和苏晚晴在更衣室门口“打架”的流言已经像病毒一样传播开来，工友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各种意味——好奇、同情、幸灾乐祸，甚至还有几分莫名的“敬佩”（毕竟敢和苏晚晴动手的猛人不多）。
小组长王头儿看到他，脸色古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挥挥手，让他去负责最边缘、最不容易惹麻烦的原材料入库检验区。这正合林轩心意，可以暂时远离漩涡中心，消化刚刚获得的大量信息和身体的变化。
原材料检验区靠近仓库，环境相对独立。工作内容主要是核对送货单，抽样检查金属锭、塑料颗粒等原材料的规格和表面质量，技术含量不高，但需要细心。
林轩拿起一块标注为“6061航空铝”的银白色铝锭，准备进行常规的表面检查。然而，当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表面时，一股远比之前接触成品零件时更加原始、更加磅礴的信息流汹涌而来！
不再是加工后的参数和数据，而是关于这块金属“一生”的记忆碎片：地底深处高温高压的成型、矿山开采时的爆破轰鸣、熔炉中沸腾的火焰、轧制延展时的巨大压力、运输途中车轮的颠簸、仓库里潮湿空气的侵蚀……甚至还能隐约感受到这块金属内部极其微小的杂质分布和晶体结构！
信息量之大、之原始，让林轩瞬间头晕目眩，差点没拿住那块沉重的铝锭。他赶紧松开手，后退一步，大口喘气。
不行！原材料的“记忆”太混沌、太庞杂了！以他目前的精神控制力，直接接触简直就像试图用吸管去喝干大海！
他必须找到方法“过滤”和“聚焦”。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轩一边进行着机械性的检验工作，一边小心翼翼地尝试控制自己的异能。他像学步的婴儿，蹒跚地学习着如何收敛感知的范围，如何将精神力的“触角”从漫无目的的接收，调整为有选择的“调频”。
他发现，当自己心无杂念，将注意力高度集中于某个特定目标时——比如，只关注铝锭表面的氧化程度，或者只探查内部是否有气孔——读取到的信息就会清晰很多，消耗也相对可控。
这就像调整收音机的旋钮，从充满杂音的全频段接收，慢慢调到某个清晰的电台频率。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需要极强的专注力。他不得不再次频繁地、偷偷地“充电”来维持精神力的消耗。车间里女工不多，而且多是穿着工装裤，能量来源匮乏。他只能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比如，偶尔从仓库办公室窗口经过的、穿着一步裙和肉色丝袜的女仓管；或者，来送质检单的、穿着黑色打底裤和短靴的统计科文员。
效率低下，但聊胜于无。
就在林轩全神贯注于适应异能时，一个略显怯懦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林……林轩师兄。”
林轩回过神，只见柳小蕊不知何时站在了他工位旁边，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和后怕。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毛衣和背带牛仔裤，脚上是白色的堆堆袜和帆布鞋，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小蕊？怎么了？”林轩放下手中的游标卡尺。
“师兄……你没事吧？”柳小蕊小声问，目光瞟向他脸上的创可贴，“我……我听说你和苏主管……那个U盘……”
“我没事。”林轩打断她，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U盘的事，以后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了，就当从来没发生过，知道吗？”
柳小蕊用力点头，眼圈有点红：“嗯！我知道！师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不关你的事。”林轩叹了口气，安慰道，“是有人故意搞鬼。你自己也小心点，最近别一个人乱跑，下班早点回宿舍。”
“嗯……”柳小蕊乖巧地应着，又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印着卡通兔子图案的U盘，飞快地塞到林轩手里，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师兄……这个，是干净的……我新买的……里面存了一些我平时整理的、关于三号线控制系统的公开资料和笔记……可能……可能没什么用，但你看能不能……”
林轩握着那个还带着柳小蕊体温的、可爱无比的U盘，心里一暖。这姑娘，虽然胆小，但心地善良。
“谢谢。”林轩将U盘收好，“我会看的。快回去吧，别让人看见。”
柳小蕊如释重负，又担忧地看了林轩一眼，这才小跑着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林轩心情复杂。柳小蕊无疑是单纯善良的，但她那个丢失又神秘出现的U盘，以及她自身似乎卷入的麻烦，都让她成了一个不确定因素。
下午三点多，就在林轩感觉精神力消耗巨大，快要支撑不住时，车间里的广播突然响了：
“通知：质检一部林轩，请立刻到生产总监办公室报到。重复，质检一部林轩，请立刻到生产总监办公室报到。”
又去总监办公室？
车间里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工友们看林轩的眼神更加复杂，有同情，有好奇，也有等着看笑话的。
林轩心里也是一紧。刚交完齿轮没多久，顾曼青又找他？是福是祸？
他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工装，再次走向行政楼。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的脚步沉稳了许多，或许是异能带来的微妙自信，也或许是“债多不愁”的破罐破摔。
敲开门，顾曼青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她似乎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摘下了耳机。今天她换了一身浅杏色的真丝衬衫，搭配一条剪裁利落的黑色高腰西裤，风格比穿套裙时更显利落和力量感。衬衫领口解开一颗扣子，露出一段纤细的锁骨。虽然穿着长裤，看不见丝袜，但那成熟知性的干练气场，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形的能量辐射。
“顾总监，您找我？”林轩恭敬地问。
顾曼青示意他坐下，目光在他脸上已经不太明显的伤痕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开门见山：“技术部对三号线主控系统的初步排查有了新发现。”
林轩心中一凛，集中精神。
“他们恢复了部分被删除的底层日志，发现入侵者使用的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加密跳板技术，源头很难追踪。但是，”顾曼青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向林轩，“在清理日志的过程中，技术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细节——入侵者似乎对质检流程，特别是最终数据上传服务器的节点和时间，异常熟悉。”
林轩的心脏猛地一跳！质检流程？这指向性太明显了！
“您的意思是……”林轩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任何人。”顾曼青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平淡，“但是，林轩，你之前能发现Z03批次齿轮的问题，并且找到关键证据，说明你对质量细节有超乎常人的敏感度。”
她顿了顿，看着林轩的眼睛，缓缓说道：“现在三号线停产，集团损失巨大，压力很大。我需要在内部组建一个临时的、非公开的技术调查小组，绕过常规流程，尽快查明真相。我需要一个对技术细节敏感、并且……值得信任的人。”
林轩屏住了呼吸。顾曼青这是在……向他抛出橄榄枝？
“你愿意加入这个小组吗？”顾曼青直接问道，“直接向我汇报。当然，会有一定的风险，但如果能查明真相，也是大功一件。”
机会！这是深入调查核心、接触更多机密信息的绝佳机会！但也是极大的风险，意味着他将彻底站在风口浪尖，成为“塞壬”的明显目标。
几乎没有太多犹豫，林轩点了点头：“我愿意，顾总监。”
风险与机遇并存，他没有退路。
“很好。”顾曼青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算是满意的表情，“小组目前只有你和我。你的第一个任务，是重新梳理三号线停产前一周所有的质检记录，特别是最终上传服务器前的任何异常数据波动或操作记录——用你的‘敏感度’去检查。有任何发现，直接向我汇报。”
“明白。”林轩感到一股压力，但也有一股热血上涌。
“另外，”顾曼青像是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门禁卡，推到林轩面前，“这是技术部资料室三级权限的门禁卡。里面有一些不对外公开的技术手册和历史故障记录，或许对你有帮助。记住，这张卡的使用是保密的。”
技术部资料室！那里肯定有关于“玄鸟”项目和三号线更核心的资料！
“谢谢顾总监！”林轩接过那张沉甸甸的门禁卡。
“去吧。注意安全，也注意……低调。”顾曼青最后叮嘱了一句，便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电脑屏幕，示意谈话结束。
林轩起身，再次看了一眼顾曼青。阳光从侧面照在她身上，勾勒出她专注而优美的侧脸轮廓。虽然穿着长裤，但那成熟女性的知性魅力和掌控全局的气场，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能量。
他微微躬身，退出了办公室。
走在回车间的路上，林轩握紧了口袋里的门禁卡和柳小蕊给的新U盘，心情激荡。
调查小组，秘密权限……他终于从被动应付，开始转向主动出击。
虽然前路更加危险，但至少，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了——尽管唯一的“战友”，是那位心思难测的顾总监。
下一个目标，技术部资料室。
他感觉，真相的面纱，正在被一点点揭开。而他的异能，也将在这场暗战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他需要更多的“电量”，更精细的控制。看来，和安雅约定的那次“医务室充电”，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