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紫对着文经年的背影高声道，“小紫先去通知一下大公子！”
文经年已经走远，估摸着也听不到。
孙紫转过来，看着还一脸深受打击模样的常凌倩。
“怎么？还想让我扶你起来吗？”
常凌倩是真的受到打击了，她孙紫在文家不只是一个丫鬟而已吗？为什么连一家之主都对她另眼相看？还会准许她进入书房重地？
要知道，她在穆家时，想要进自己爹爹的书房都会被轰出来。
甚至还会被狠狠地责骂一番。
怎么她孙紫就这么好命！只要装一装无知愚蠢，竟然将整个文家都收在囊中？
“怎么？是在想为什么文大人眼里没有你？看你这么个活物……哦不对，是咱们绥远县的第一美人儿躺在这里，他却恍似未见？”
孙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这个姿势让常凌倩感到无比羞恼，可若是就自己这么起来，她亦觉得是一种侮辱。
翻眼瞪向孙紫，“还不将我扶起来？”
而孙紫就这么抱臂看着她，“你这是在跟我说话？”
“我是这府上的客人！”常凌倩尖叫道，她不相信，连关氏都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她孙紫就真能无视自己。
不就是仗着几个主子的宠爱吗？刚刚只是文大人没看到跌倒的人是自己，若是他知道，定然也不会饶恕孙紫！
她这种刁仆，主人家宠爱一时，也绝对不会一世！
就好像读懂了她的心情，孙紫微微俯下腰。
折让常凌倩以为，她是碍于自己的身份，终于在自己面前低一次头。脸上不自觉的又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然而……
孙紫只是为了让她听清楚她接下来的话：“常凌倩，做戏千万别不考虑后果。既然都把自己摆在妾室的位子了，还企图让文老爷多看你一眼吗？看来在穆府寄人篱下这么多年，还真是养成了你独到的性格——自甘下贱。”
实际上，刚刚文经年真的是故意忽视常凌倩的吗？看他急匆匆的那个样子，应该只是真的没有注意而已。
可孙紫就是这么说了，因为她实在看不惯常凌倩自以为是的那副模样。
生而为人，本就有别。
付出的少，收获少，这是公平。付出少，收获多，那是幸运。
她仗着有一个恬不知耻的爹，以一外室子的身份享了穆家这么多年的风光，就已经是幸运。可有了幸运还不知足，还非想要得到自己得不到的一切，那就是贪婪。
现在呢？她已经住在了文家，也有了贪婪的资本，却还试图想要将一切知道她真面目的人踩在脚下，这就是虚伪。
明明就已经虚伪的快要将自己塑造成另外一个人格，却以为别人永远也看不出来，总归就是愚蠢。
很显然，常凌倩便是个愚蠢的人。
愚蠢不是错误，是缺陷，所以她脑残。
她觉得，孙紫有现在的一切，都是来源于别人对她的宠爱。熟不知文家有现在的风光，却是因为有孙紫的支撑。
即便是想靠别人，那也要先有能被别人利用上的，只属于自己的本事。
孙紫见她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出来的德行，站直了身，也懒得再跟她多说一句。既然她想趴着，那便趴着吧。
这伤了手又不是腿，舒服躺习惯了的人，果然没人扶都站不起来。
施施然，绕过她便直奔明庭的屋子而去。
……
文经年此次寻他们二人，是为了上次孙紫提出的兴修水利一事。户部批的钱款现已到位，只不过这波资金到了文经年手上的时候，已经减几成。
其实这还是好的，若不是因为文经年得了皇上青眼，有消息要去邺城，那这部分批款到文经年手里还能剩一半，就已经是万幸了。
只不过今世，在明庭暗中的影响下，皇上不只是单单给绥远县拨了款，还给整个蓟川郡和相邻的两个郡县拨了钱款。天灾他无法阻止，可他能想办法提前做好应对天灾的措施。
所以哪怕这一世层层剥削的没有上一世严重，最终的欠款也少了很大一部分。
按着孙紫之前粗略讲过的工程量，那这些钱款怕是有些不够。
“也只号召县里的富豪们出血了。”孙紫撇撇嘴，这也是惯例。
有钱的商人们，为了能多得官府的照料，多在百姓心里树立起良好的形象，募捐的时候大多都是出钱又出力的。
只不过现在由于文家和穆家私交的问题，而县里的其他财主行事也总看着穆家的风向，所以此次招募的事儿可能还不是那么好办。
“会有办法的。”孙紫坦言道，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着招募兴修水利这事儿会成为扳倒常靖义的一个契机。
文经年被她劝说住。
更何况不管能不能招募，实际上在皇上那里过了一遍的事儿，他还敢扣着不开工？想想都觉得那是找死。
所以，接下来就是如何兴修。
孙紫搓搓手，这大概是她自打穿越以来，除了水车外，第一次做出的能影响整个大齐百姓生活的举措。
利用她脑海里的知识，提高别人的生活质量，甚至说不定可以无形中免除一些灾害，拯救一些穷苦百姓，让他们免于流离失所，亲人离散的惨剧。
还有比这能更让她心潮澎湃的事情吗？
她很用力的在看着绥远县的底图。
明庭轻轻蹙眉，前世的这个时候，虽然皇兄也对文经年起了重用之心，但绝对没有这么早，而是在前世那场大水之后。
看来今世皇兄因为那个预言，所以打算将这一家子都提前弄到邺城去。
这是不是也说明，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现在只要知道小紫前世的制图里，那一个特殊的部件究竟是什么，他便可以带着小紫远走高飞。
只不过……
“这钱款到的时机也算刚好，现在已经入秋，各个河流基本也进入枯水期，正是修筑堤坝的大好时机……”
另一边，孙紫已经与文经年谈起如何具体做法。
“绥远县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大河流，这处河流横跨李家村、莫家村还有兴旺村和幺台村的边界。除却这条河流，还有许多支流。选择修建堤坝的位置非常重要，一定要注意地势落差等先天条件，还要注意大坝修剪成之后，造成的直接或间接影响，比如是否会淹没农田，民居等地方……”
明庭看着她的侧脸，原本一直坚定的信念又泛起了犹豫。
她会愿意吗？
她是如此大才，本应该站在最最耀眼的地方受世人敬仰，可自己却因为一己私欲，就妄想将她藏起，这样对她而言，真的是不公平。
行文那句话又闯入到他脑海。
“主子你是真的想，将孙姑娘的所有功劳都加注在文公子的身上吗？”
……
第一次，明庭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坚守产生了动摇的想法。
自从重生以来，他从未怀疑过自己，更从来都没有想过放弃阻止她去邺城的念头。哪怕是她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他也从未想过停止自己的计划。
然而，就是在这一个普通的书房里，在一个他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时间点。
放弃的念头却在他脑中悄然而生了。
若她是明珠，自己便是蒙盖在明珠上的那层尘埃，他遮掩了她的光芒，让她原本的才华难以得到发挥……
“瑾瑜，瑾瑜？”文经年叫了他好几声。
可明庭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完全没有听到。
孙紫皱了皱眉，走过来，推了他两下，“喂……”
她现在已经发展到在文经年面前都没规没矩了。
明庭如梦初醒般。
仿佛是从头向下淋了一盆水，浇的他心凉。
孙紫关切的俯下身看着他，目光染上担忧，“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就跟大病一场似的，额头上都渗出汗了。
明庭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抬眼看向孙紫，她的双眸明亮，清澈而又写满眷注。
曾几何时，他也是在人群中注意到了这一双眼。
只不过那时，她是站在了大齐所有官员面前，侃侃而谈，指点江山。
她的双眼璀璨如同星河，光晕缠绕，发出闪闪明澈的亮光。洋溢着的自信，又像是能够照耀人间的烈日，照的人眼中似乎能看到所有愿望，都将实现时的样子。
手不自觉的抚上胸口。那是她刚刚推过的位置，突兀的又酥又麻，还带着一股刺痛。就像是少了什么一般虚无，唯独她能填补那份空缺。
莫名的，明庭所有的愧疚一下子到达了顶峰！
忽然间就想要拉住她，将一切都告诉她，让一无所知的她做出属于自己的决定，然后在那之后，哪怕是怪他也好，从此不再理会他也好。
他不应该就这样束缚她，她的人生也不应该由自己做主。
她应该属于更光明的地方。
孙紫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
明庭眼底化不开的情愫仿佛狠狠地掠住了她的心脏。挣扎，隐忍，自责，愧疚。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自己仿佛读懂了他的所有的情绪。
一刹那，她也呆愣在了那里。
“咳咳！”这是文经年第三次用力的咳嗽，想要引起两人的注意。若是关氏在这里，怕是会直接捂住他的嘴。
他说：“那个，差不多得了。瑾瑜，你觉得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孙紫瞬间涨红了脸！
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淡定的盯着自己和明庭的文经年，她有点想找地缝。
明庭敛下了双眸，片刻后，紧握着的手才渐渐松开。
“小紫说的，甚好。”
“……”
“……”
文经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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