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停滞凝固。
尤里看似软绵绵的手,“啪”地一下,牢牢扣住胖子的手腕。被他指甲戳穿的手腕还在涓涓流淌着血水,但胖子竟似毫无知觉般,完全不在意手腕上的伤,连断了的手指也诡异扭曲着,握住手里的刀。
尤里抬起头,眼神被垂下黏湿的刘海挡住,胖子看不见他的神情,但,突然而来的杀气让胖子兴奋躁动的心脏停跳一拍。
胖子左眼止不住地抽搐跳动,几乎看不见瞳仁。
不知为何,尤里的力气竟大了起来,钳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像铁钩一样,指甲抠破了他的皮肤,冰凉,让他动弹不得。
胖子一眼大一眼小的看着尤里。
尤里喘着粗气,浑身冒着热气,碰在尤里太阳穴的拳头都能感受到一股烫人的热量。
手里的刀翻转,胖子不给尤里足够喘息的机会,刀尖对着尤里扣着他的胳膊划出一道近一厘米深的大口子。
皮翻肉卷,断了口的青色血管甚至都清晰可见。
但尤里像无感知的人偶一样,一动不动,继续喘着粗气。
身体好热,心口好冷。
尤里的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扣在胸口,掐着胸口处的肉,仿佛要将它拧碎。眼前一片模糊,汗水打湿了睫毛,像挂着露水的青草。
胖子冷笑几声,“我还以为怎么的了,原来是死前的回光返照啊。嘿嘿嘿,你放心,爷爷我下手向来有轻重,不会让你死的太痛苦的。”
说完,用力想要抽回手,但尤里力道不减,这一抽,脚底一滑,险些没跪下去。
“给老子松开!”胖子张嘴大叫,堆满脂肪的脸显露出青筋,泄愤地在尤里的肩膀上狠狠划下好几公分长的大口子!
血水汹涌喷出,滚烫,黏湿的液体很快便染红了尤里半截衣服,又在劣质的布料上蔓延开来,棕黄色的衣衫带着斑驳的污痕,转眼间便失了本来的色彩。
尤里似乎极为困倦,却又努力地想要睁开眼,一下一下地点着头,睁开眼,又闭上眼皮,在睁开。
最终,身体的透支与受伤带来的困倦疲乏占据了主导。尤里头一栽歪,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扑通”一声,终于晕倒在地上。
胖子随即在尤里后背上踩了两脚。
“兔崽子可真能硬撑。可惜,你得罪爷爷我了,嘿嘿,今天又有好东西了。”
胖子笑地脸上的肉拧成一团,丰满的苹果肌上推,挤着眼睛,仿佛一个无眼的白皮人偶。
‘人偶’把尤里翻了个翻,舌头在刀刃上舔舔,弯腰便撕开尤里的上衣,准备一刀切开他的皮肤。
“放开你的猪油手。”
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胖子吓得一个激灵,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握着刀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连着大象腿都有些萎缩。
“哲里勒!谁让你来到这的!”
胖子尖叫,难听的嗓音就像一只乌鸦,仿佛这样就能为自己壮胆。
哲里勒不说话,高大健壮的身躯站进屋里,堵在门口,将近两米高的门被堵个严严实实。
胖子牙打颤,冷汗滑进嘴里,牙齿“吱嘎”一声。
“你别欺人太甚!一声不吭地跑到我家,你这是要破坏规矩!?”
哲里勒什么时候来的,门开了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一丝声音都没发出,简直就像鬼魅。
哲里勒是他们这里最神秘的一个人。高大魁梧的身躯,饱满结实的肌肉,富有光泽的皮肤,一点都不像长期吃不够食物的穷苦人。就他那老不死的爹,看起来都比他们有精神。
而他最让人恐惧的,就是走路无声,悄无声息出现在别人身前,能把人吓得半死。更是孔武有力,一个人能搬起百多公斤重的大石头。
曾经为了抢食物挑衅过这家伙,但被人揍得半死,还是连哭带嚎,跪地求饶才侥幸夺回一命。从此,胖子看见哲里勒就绕道走,基本不敢与他对视。
而此时他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家里,总感觉是个不好的预兆。
胖子双手握住刀柄,恐惧间鞋底摩擦,蹭着地缓缓后退两步。
“你别太过分,哲里勒!我告诉你!你就是在厉害,也不能跑到我家里来撒野!你破坏了规矩,就别怪大家不仁义!整不死你,我们还整不死那老不死的狗东西?!”
哲里勒眼神冰冷地睨了胖子一眼。
胖子一个哆嗦,裤子险些湿了。
目光瞥向躺在地上的尤里。哲里勒抿着唇,一言不发,却走过来,手指在尤里的鼻息间探了探。
“你应该庆幸,他还活着。不然,”哲里勒头轻斜,鄙视的余光落在胖子脸上,“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你。”
胖子一身肥肉哆嗦着晃来晃去,像摇动的钟摆,余光瞥一眼,都让哲里勒恶心。
刀尖还对着哲里勒,但胖子不敢动,手心里早就汗涔涔一片,快要握不住刀。
“滚出去。”
胖子愣住了。
“听不懂人话么?我叫你滚出去!天黑之前都别给我回来。”哲里勒看都不看胖子一眼,左手掌扣住右拳,“嘎嘣,嘎嘣”地做着热身运动。
胖子吞咽口水,手一抖,慌忙扔掉手里的刀,连滚带爬地从大门跑走。
像脱缰的野马,跑的极远,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哲里勒蹲下来,把尤里的衣服系好,深沉的眉目间似是有化不开的愁郁。
哲里勒走了。
尤里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一睡就是一个多小时。
等他醒来的时候,还一阵恍惚。
喉咙干哑,眼睛刺痛,浑身酸软无力。
眼前白茫茫一片。
我这是死了么?这里是天堂?
尤里伸出五指,刺眼的光转瞬即逝,尤里看到了自己脏兮兮的手。
看来没死,竟然还活着。这证明生命存在的伤痛,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尤里艰难地抬起了脑袋,却是无法起身。
酸,很酸。
痛,很痛。
酸痛到身体几乎要毫无知觉。
动一下都仿佛被巨石碾过,身体沉重,好似不是自己的。
艰难下,尤里翻过身,趴在地面上。
腿在地上蹭着,手抓着地面,使出仅存不多得力气,一点点挪向门口。
他要离开这里。他要回去,回家!
他要去找仙蒂!把饼干带给她!
饼干还在怀里揣着,硬邦邦的,硌着胸口,每爬一步,都像有石头在身体下摩擦,磨红一大片肌肤。
却也是这般痛苦支撑着尤里,爬出门,一路蹭着暗红的血水,在阴沉的天气里,显得瘆人。
终于,他爬到了家门口。因疼痛而揪起眉头,丧气的脸,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尤里撑着半边身子,抬起脖子,费力地敲了一下门。
可本应锁上的门却被他敲开了。
“吱呀吱呀”地徐徐打开,露出不宽不窄地缝隙。
屋子里的一幕冲击着他的神经。尤里傻眼了。
无可置信地看着屋子里坐成一圈的几个男人。
这些人是谁?仙蒂呢?仙蒂哪去了?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子里闪过,尤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咦?”屋子里坐着的人听到了门开的声音,都停下手里的牌看过去。
一个浑身脏兮兮,看起来受伤不轻的小男孩儿正趴在门口。
几个人对视一眼,一个看起来干净斯文的男人走出来,提了提自己的袜子。
“你是仙蒂的哥哥么?”
尤里抬头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眸子里尽是疑惑与担忧。
男人把尤里抱了起来,放在床上。给尤里擦拭身子,上药。
没捣鼓多久,尤里就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连带衣服也换了一身。
虽然穿着有些大,但比他那脏兮兮,又紧巴巴的衣服好多了。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身衣服足够他穿好几年了。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叼着一根烟,眯起眼睛。
尤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烟的味道吸进他鼻子里,有些呛,却莫名的提神,更是有些,香甜的感觉。
“尤里。”他回答道。
男人吸了口烟,烟雾徐徐吞吐,穿过尤里的发丝,全身都沾染了烟的气息。
“小朋友,很好奇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对吧?”男人手指掐着烟,眯着眼睛享受难得清闲的时刻。
尤里点头。
看起来不像坏人,又是那些每年都会过来的军士吧。
“我们打算在你家住宿。你也看到了,这么多家没一个欢迎我们的。要不是你妹妹当时因为等你心急开了窗户,我们现在还留宿街头。”
尤里突然从床板上爬起来,神色焦灼地问道,“那?那仙蒂现在哪去了?”
男人笑了一下,牙齿因常年抽烟而变得焦黄,对上尤里明亮的眸子,说道,“苏拉吉特带着她去找你了。现在应该在外边。”
听完这句话,尤里顾不得还未恢复的身体,踉跄着奔出门外,呼喊跑着去找仙蒂。
男人猛抽一口烟,吐出烟圈,自娱自乐起来。
仙蒂!仙蒂!
尤里心中越发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些人无害,他却总有种无力感。
就像亲眼看着父母死在自己眼前的无力感。
他讨厌这种感觉。
孤零零的,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仙蒂去哪了?
对了,我跟她说去海边,这会儿应该是在海边找我了吧?
可要是没看到我去海边,离开的话又能去哪?
尤里心里焦急,却还是打算先去海边看一看。
天色愈发阴沉。闪电从云层中闪过。
“轰隆~~”
尤里听到了雷声。
雷声在他心里炸响,尤里一个趔趄,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使出浑身的力气,磕磕绊绊地跑到了海岸边。
不远处似乎有人。
“仙蒂!”尤里叫着仙蒂的名字跑得更快了。
可当他靠近的时候,却愣住了。
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是现实。
沙滩上有两个人。
一个男人,还有衣着破碎,头发散乱的小女孩儿在他身子下。
是仙蒂。
泣不成声,但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泪痕挂满她的脸颊。身子下的沙滩湿漉漉一大片。无神的大眼睛随着尤里的到来,转了转。
眼神散乱地不知看向何处。但她还是看到了,看到换了一身衣服的尤里,像个傻子似的,站在她不远处。
仙蒂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苏拉吉特结束了。
起身整理裤子,有些餍足地又在仙蒂身上摸了摸。
一回头,看到呆呆站在旁边的尤里。
苏拉吉特推了把眼镜,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你是哥哥?”
尤里睁大的眼睛仿佛要从眼眶中跳出,红血丝布满了他的眼白,像一只红眼的兔子。
手指颤抖着,像不能控制身体行动的病人。
“啊啊啊!你这个禽兽!你做了什么!”
尤里火箭般窜向苏拉吉特,在他浅浅淫笑中张嘴咬住了他的胳膊!
锋利的虎牙像剃刀一样磨着他的肌肤,刺破血管,硬生生扯掉他一大块皮肉!
苏拉吉特震惊中,眼睁睁看着尤里疯魔般将他的皮肉吞入肚子。
嚼都未嚼,喉咙滚动,就咽了下去。
“呵。”苏拉吉特斜了一眼血流不止的胳膊,火气渐渐窜上来。
“真是没人性的小鬼头。给你带了那么多好东西,感谢都没有,还过来咬我。看上你妹妹可是你一家的荣誉。要不是我,你们一辈子就只能吃畜生都不愿意吃的垃圾。”
“啊!你闭嘴!你个禽兽,我要你死啊!”
尤里挥舞着脆弱的拳头,张牙舞爪地就扑上去,恨意在脸上延伸,余光无意中瞥到仙蒂微微开启的粉唇。嘴唇动了动,仙蒂脖子一歪,便再也看不到光亮了。
哥哥,痛。
尤里疯了。
脸红筋暴,牙齿咬得绷紧,怒火在胸中翻腾,像马上就要爆炸的锅炉,愤怒的脸扭曲成披着人皮的妖魔,弱小的人燃起火来格外的恐怖,就像温顺的猫咪忽然尖叫着露出尖利的牙,炸开全身的毛,尤里嘶吼着,一声高过一声,拳打脚踢,十足十的力气,如雨点般的拳头砸在苏拉吉特的身上。
却没掀起一丝烟尘。
尤里气喘着。
“啊啊啊啊啊啊!!!”
拳头一下,一下,那一瞬间仿佛只剩下挥舞拳头的声音,尤里耳朵里都是拳头砸在禽兽身上,但却沉闷的无力声。
“禽兽!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