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着下人倒上了刚煮的茶，沈如均这才捋着胡子，笑呵呵的感慨道：“自从渔阳郡教武场一别，小殿下与我已经有三年没见面了，一转眼，殿下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看到沈爷爷的精神还这么好，我和阿爹就放心了。”十七弯唇笑道，“阿爹一直惦念着您的身体，等他老人家忙完了这一阵，就来找您叙叙旧。”
“劳烦城主大人挂念了。”他长吁一口气，遗憾似的摇摇头道，“如今人老不中用了，不能再跟着城主效劳了，这番的闲散日子倒是让我这把老骨头愈发的懒散，还真是想念和城主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日子啊。”
“沈爷爷哪里的话，您这不依旧是风采不减当年，学生以后还有不少问题需要向您请教。”
十七幼时，慕云天曾请沈如均教过她兵法，她对他的用兵之计着实是心生佩服，沈如均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将军。
“有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哪，以后永夜城的路就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走下去了。”沈如均爽朗的笑了两声，又道，“老臣素来知道，殿下打小就是个聪慧过人的，是旁人比不得的。”
他说的倒也是实话，没有恭维的意思，他见过这么多的孩子，却没有一个人像十七这番心智过人的。
十七也微扬着唇，轻轻笑了笑：“沈爷爷过奖了。”
沈如均捋着胡子摇摇头：“这可不是老朽胡说，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他状似不经意的瞥过一眼薛白，有些顾虑的犹豫了下，一些心底的话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十七知道他是想说什么，他大概是想和她谈一下如今云苍大陆的局势，这算是件重要的事，沈如均向来对事态发展形式把握的极准，当下她就决定等回渔阳郡后，她再和他书信联系。
“对了，小殿下深夜来访可是有要事？”沈如均喝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嗓子，这才想起了正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十七笑了笑，说道，“沈爷爷也知咱们永夜城的现状，领兵人多为上一代和我阿爹一起打拼的叔叔伯伯们，我是想着也该培养一些新的年轻统领了。沈家是武学世家，又是大将军您坐镇，我相信您手下培育出来的孩子必然是出类拔萃的好苗子。”
“殿下这就折煞老臣了，城主大人手下能人巧匠众多，哪一个不比老臣有本事。”沈如均连连摆手，十七给他带了这么一顶高帽子，他着实是有些惶恐。
“沈爷爷您就别再推辞了，这事是我和阿爹商量过的，阿爹信得过您，我也信得过您的。”
“这…...”沈如均有些迟疑的道。
“所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您的为人我和阿爹一清二楚，沈爷爷自是直说就是。”十七自然是知道他在顾虑些什么，这自古以来推举之事都免不了推自己的近人，沈如均为避嫌，素来不向慕云天推荐自己的孩子。
沈如均朗声一笑，尔后才道：“小殿下还真是一眼就看破了老朽的心思，好，那老臣我就直说了。”
他一点头，道：“我有一个最疼宠的孙儿，名曰安城，这孩子自幼聪颖是个可塑之才，可惜早些年一心想要做个读书人，后来周游列国时，看到了无数亡国人的悲惨生活，遂发誓要保家卫国，于是弃笔从戎，投身于安阳军中，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是个后勤兵。”
说到这儿，沈如均顿了顿，又道：“这孩子在沈家年轻的这一辈中着实是个出类拔萃的，殿下若是信得过老臣，不妨放城儿一试。”
十七的食指无意识的轻敲了两下桌子，她微微垂下眼帘，长而浓密的睫羽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光。
沈如均没有看她，只是叹了口气道：“虽然说为人父母，哪个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但为人臣子者，必当为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十七注意到他的脸上虽然满是沧桑，眼中却有一种奇异的坚定之色。
只是她很久才知道他眼中的是什么，那是一种被称为信念的东西，那也是一种可以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东西。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这是大将军沈如均一生的写照，这也是永夜城每一个将士的真实写照。
“家国天下啊。”沈如均叹了口气，“先有国才有家啊，城儿那孩子是有大志向的，又是个忠心的，我相信他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十七静静的沉默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极其郑重的向他一拱手，语气沉稳：“沈将军，您是个大英雄。”
沈如均笑着摇摇头，也起身拍拍她的肩：“老臣可算不得英雄，前些日子听说小殿下率军剿匪取得了不菲的战果，殿下这才是少年英雄啊。”
他虽已解甲归田，但并不代表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慕家的那个小殿下率兵不仅平了平阳郡的盗匪，而且狠敲了新楚一大笔金银的事他还是有所耳闻的，那战果的丰硕程度简直让他咋舌。
十七笑眯眯的三言两语带过，又简单的交代了下关于沈安城的事，当下也不再多做打扰，委婉的推拒了沈如均的留宿邀请告辞了。
“你不见见沈家的那小子？“薛白边往外走边瞅着她，问道。
十七却只是神秘的眨眨眼：“嘘——现在还不是时候。“
薛白挑挑眉，哦？这小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自会有适当的时机的。“十七也不解释，只是比划了一个我们先走的手势，薛白瞅着她故作神秘的模样，也不再多问，施施然的跟了上去。
正是月上中天之际，四下悄无声息，偶有挂了暖黄色灯笼的酒肆还开着门。
一辆周身散发着幽幽的诡异绿光的马车，慢悠悠的走在寻阳郡的悄无一人的大街上，有打更的更夫看见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跑进角落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