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内，头顶巨大的水晶灯散发着璀璨华丽的光辉。
霍夫人坐在上首，儿子儿媳依次就坐，长长的餐桌上摆满各色珍馐。
霍言珩被安排到她的另一侧手下，小人乖巧坐着，一一回答着奶奶的问题。
“我们珩珩真的长大了，能到那么远的地方拍摄节目，勇气可嘉……”宣韵爱怜地摸了摸孙子的脑袋。
霍言珩仰着脑袋，瞳目乌黑：“奶奶，您有看节目吗？”
“当然。”宣韵笑着说：“奶奶看了一些，等得空了跟珩珩一起看完，好不好？”
霍言珩抿起唇，“好，等我这星期放假，就能跟奶奶一起看了。”
他自己也很好奇，自己在节目中到底是什么样子。
拍摄节目，跟观看节目中的自己，是两种不同的体验。
冷清清罕见地没插嘴，漆黑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一道色泽红润透亮的红烧肉，那香气直往她鼻子里钻，她咽了口口水，腹中传来强烈的饥饿感。
在飞机上简单对付了几口，从落地到现在，除了那包薯片，她连半口都没吃。
薯片哪里顶饿，冷清清感觉现在的自己能吞下一头牛，已经饿到听不见旁边人说话了。
她也自然没注意到，身侧男人那暗晦而隐含审视的目光。
宣韵抿了口茶，忽然道：“我听说那个沈家公司，最近跟霍氏旗下子公司有项目在接洽。”
“我知道。”霍景森抬起眸，淡淡说：“您放心。”
宣韵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一手培养起来的儿子，最是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两人坐在一处，根本无需多言，他总能将任何事情做到最好。
两人这打哑谜一般的对话，看懵了系统。
“霍景森知道什么，他要宣韵放心啥？我怎么听不懂呢。”
“什么沈家公司，说的不会是艾莉老公沈稷的公司吧？”
“除了她，还能是谁啊。”冷清清百无聊赖，索性跟系统唠起了嗑：“我这婆婆看来也不是甩手掌柜，还是很关心行业动向的嘛……沈家要倒霉了。”
沈家怎么就要倒霉了？
过了一会儿，系统懵懵地，终于想过劲儿来了：“是因为沈寒欺负了珩珩？！”
冷清清饿得双眼发直：“你终于聪明一回了……不行了，我要吃饭。”
“妈，什么时候开饭啊，您的儿媳饿了。”
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坐在她身侧的霍景森，他侧眸看了她一眼，眸光莫名，好像在看另一个人。
正欲问几句公司项目的宣韵，冷不丁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怔，眸中愠怒霎时浮现。
冷清清触她霉头不是一次两次，宣韵正愁没有发难的机会，冷声道：“去了乡下一趟，怎么整个人也变得粗鄙起来，瞧瞧你这样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婆婆还没说话就擅自开口，一点教养都没有，哪里像是我霍家的儿媳！”
这也是宣韵一直没带冷清清参加上流聚会的原因之一，有这样一个儿媳，太丢脸。
冷清清没像从前般露出受伤尴尬的神色，反而持着筷子，懒懒道：“霍夫人，没关系，反正我马上就不是霍家的儿媳了，客人饿了，咱们能开饭了吗？”
宣韵一愣，诧异道：“什么？”
霍景森脸色微凛，眸光沉下来，总算舍得开尊口：“先吃饭吧。”
比起在家宴上说出她要离婚这件事，还不如用饭菜堵住她的嘴。
霍景森明显不想提这件事，可宣韵不依不饶，灼热的目光质问冷清清：“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景森终于跟她提离婚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宣韵眸中有喜色闪过，终于，终于……
同样震惊的还有霍言珩，乌黑的瞳仁直直盯着冷清清，包括他、管家在内的整个餐厅内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那番话是从冷清清口中说出来的。
众所周知，冷清清爱惨了霍景森，就算世界末日，她也绝不可能跟霍景森离婚。
为了尽快吃上第一口饭，冷清清尽职尽责地给宣韵解释道。
“霍夫人你没听错，我跟霍景森要离婚了，离婚协议我明天就派人去打，你要是想看，我会送过来一份。”
“我能吃饭了吧？”
好家伙，连妈都不叫了，改叫‘霍夫人’，多么疏离礼貌的三个字。
宣韵被一连串喜讯给砸懵了，喃喃道：“吃、吃吧。”
离婚一事，对霍家这种大家来说，最重要的自然是财产分割。
霍景森应该不会吝啬，而冷清清也没那么贪心，不会狮子大开口，她只要自己该得的部分。
今天晚上，冷清清在餐桌上向所有人抛下一个重磅炸弹，纵然满目珍馐，每个人却味同嚼蜡。
只有冷清清胃口大开，吃得心满意足，瞧着没受到丝毫影响。
甚至，还非常开心。
饭后，宣韵带霍言珩上楼，她要问儿子一些事情。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在关于离婚这件事情上，霍景森并不想提，甚至有些抗拒。
“既然她已经提出离婚了，今晚就让她在这份协议上签字吧。”
宣韵拉开抽屉，从抽屉中取出一叠雪白的文件，文件最上方，打印着清晰的一行黑体字。
【离婚协议】
宣韵手指轻轻抚过那几个字，神色释然，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老婆前脚在餐厅提出离婚，后脚亲妈就拿出了离婚协议，离婚协议到底是几月前打印好的，还是几年前已经打印好的？
霍景森捏了捏眉心。
这很难评。
下一秒，霍景森说出的话让宣韵霎时脸色大变：“我暂时不会同意离婚。”
且不说冷清清突然改变主意，这本身就很诡异，再者他难以确定，是不是她身边出现了其他男人。
他要查清楚后，才能下定论。
离婚与否，主动权都在他霍景森手中。
“我是为了你好。”宣韵紧捏着文件的手有些颤抖，手指上的祖母绿宝石戒指，在灯下颤出暗丽光华。
“您的这句话，我早已听厌了。”霍景森神色漠然地说出这句话，脑海中闪烁着的却是一张妍丽洁白的女人面孔，她那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清丽的声音重复着询问，仿佛一个无限循环的魔障：“你的母亲，有真——正——关心过你吗？”
霍景森望着母亲依旧美丽的容颜，哑然。
他原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
书房内，随即陷入久久的沉默。
霍景森意识到是自己失态，扯起唇角，不做任何解释，只淡漠道：“我自己的家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一息功夫，又恢复成了那个冷漠狠辣的霍氏掌权者。
宣韵脸色算不上好，却也知道这些年他羽翼渐丰，自己的意见只能是意见，真正大事上从来都是儿子拿主意。
但宣韵知道，儿子的那句话，伤到她的心。
她没继续说，只是将文件收起，“好，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决定——为霍氏的未来想一想，千金是个不错的人选，她喜欢你很多年。”
夜已深了，漆黑的天幕从四方盖下，宣韵留一家人住下来，霍景森拒绝。
“还有文件在家。”他这般回答，两人都知道这是借口，是彼此间的体面，不便戳破。
宣韵勉强笑了笑，从儿子话中读出几丝淡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隔阂之感，但两人之间隔阂早有，此刻也毫不意外。
此刻对待冷清清，也挤出些真心实意的笑容：“好，路上慢些。”
结婚几年来，这是宣韵头一次真心实意地对儿媳笑，却是因为她愿意跟儿子离婚，无端有些讽刺。
冷清清也笑了笑，拢了拢身上披肩，牵起霍言珩的手：“珩珩，跟奶奶再见，我们周六再来。”
车辆缓缓行驶离开，穿过巨大的喷泉，驶离霍家那高大的雕花外门。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车辆，宣韵才收回眼神，她紧绷了一天的肩膀放松下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而另一边，回家之后，冷清清马不停蹄地将一份离婚协议甩在桌上，抱着双臂。
“霍先生，签个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