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洼，我出门一趟。”
“外面正下着小雨呢，先生是要去哪里？小洼陪您一起吧。”
秦麟将手中的书籍递给了她，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小洼捂着脑袋：“先生，小洼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不曾做错什么。”
“哦…”
“我去去就回，你好生看店。”
说罢，秦麟便拿过斗笠戴好，不多时就没入了烟雨中。
小洼站在大门前，直到先生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雨里，心中有说不出的失落。
看着手上的德道经，心中多了几分思绪。
四年前，一同相依为命的母亲去世时，她才十岁。
因母亲久病无医，家中钱财也消耗殆尽，母亲死后，她便迫于无奈，只能饿着肚子蹲在街边，那时候便在想，死前若能吃上个肉包就好了。
也在那时，她遇到了先生。
她记得，那时一如今日，下着朦胧小雨，忽然有人递来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
那包子是叉烧馅的，很香。
后来，那人帮她葬了母亲，但对方却从不提及报酬，自那日起，她便时常来到青溪堂。
但此地客人不多，闲暇时，便帮助秦麟整理晾晒药材，秦麟看书，她便在一旁，为先生研墨。
慢慢的，先生开始教她读书写字、学习礼仪廉耻。
四年时间一转而过，虽然先生不说，但在小洼心中，先生就是那世间最好的人。
“忘记问先生还回不回来吃饭了…”
呢喃一句后，小洼便桌前，双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面的细雨。
“好想吃大肘子啊…”小洼神色恍惚的想道。
而秦麟离开后，并没有朝坊市走去，而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云霞城，朝着大山走去。
数个时辰后，他在一处山缝前停了下来，此处烟雾缭绕，秦麟则是跨步走去。
很快，雾气消散，一处洞府出现在眼前。
他看着洞府中心，一个如同灯盏一般的东西，正散发着淡淡的雾气。
“真快啊，一年就要消耗一万的灵阳丹，这还只是品阶不高的乱迷阵，看来，还是用阵盘作中枢更好啊。”
秦麟呢喃了一声，然后走到一处密室，搬出来了一个箱子，里面满满的，正是一万枚灵阳丹，随后便一股脑的倒了进去，用于维持阵法灵力补充。
五年前来到此地后，为了以防万一，他便将纳戒里重要的东西都给拿了出来放好。
这期间又花了一年时间在此地培育种植灵草，炼制各种丹药。
炼好的上品丹药就留在此地，一些稍次的，则是拿到店里贩卖，终于在第二年的时候，体内的灵力彻底消散。
也是自那时起，每隔一段时间，他就来到此处服用丹药，修补肉身。
刚失去灵力的一年，他也是花了不少时间来适应。
为了彻底消除黑神雷留下的伤痕，又花了足足四年时间，小心翼翼的完善修补每一寸肉身。
唯有如此，才能断绝一切的后遗症。
“碧灵莲子的效果确实强大，只可惜经脉尚未恢复，还不敢直接服用。”
秦麟又找来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有两枚泛着碧光的莲子，以及二十枚干瘪无光的莲子。
回想起那一年日夜不停的祛除黑神雷，纵是秦麟也忍不住心疼这二十枚碧灵莲子。
不过幸运的是，还好有这碧灵莲子为他夯实肉身，不然光靠那位前辈给的方法，单是修补完肉身都得七年时间。
秦麟盘坐在地，从中取出一枚已经干瘪的莲子。
“这一年时间，经脉也恢复三成了，或许可以试试这没了灵性的莲皮了…”
下一瞬间，他毫不犹豫的将莲皮丢入口中。
很快，腹中泛起一阵碧光，随着碧光出现，秦麟能感觉到，原本体内揪心的疼痛，居然在一点点的消失。
甚至隐隐中，还能感觉到经脉正在恢复。
对于每日都需要忍耐疼痛的他来说，这种感觉是如此的销魂蚀骨，轻松自在，令人神往。
就在秦麟沉浸时，忽然疼痛再度袭来，忍不住的睁开双眼。
感受到身体的疼痛，也是叹了口气。
“看来，并无多大用处啊。”
莲皮虽温养了经脉，但此刻一如既往，无法运功，无法纳灵入体，无法修炼。
而这漫长的五年里，该尝试的都尝试了。
看着泛着碧光的碧灵莲子，一阵犹豫过后，只能叹了口气，合上盒子。
碧灵莲子虽生机盎然，却也蕴含庞大的灵力，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消化得了的东西。
虽然身体进展缓慢，但佩戴了几年的清心凝神玉，倒是让他神魂力量增长了不少。
已经可以利用神魂感知周身数十米的动静了，等重新凝聚神魂，或许能一举达到浊境了。
秦麟站在洞府前，天色渐暗，放眼山间依旧风雨萧瑟，唯独他一人孤寂零落。
“回去吧…”
摸了摸已经积灰的药鼎，带了几瓶要吃的丹药后，便朝着云霞城方向走去。
待他回到家中，天色早已完全暗下，家家户户也都熄灯睡觉，唯独那青溪堂，尚有烛火摇曳。
推开大门，秦麟便看到了趴在桌上，枕着德道经酣睡的小洼。
“这丫头。”
吹灭烛火将她抱起朝着内屋房间走去，将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后，便朝房外走去。
“父亲，母亲…”
少女呢喃了一声，睡的正香。
秦麟脚步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离开了房间。
看着天边的弯月，心中思绪飘荡，回到自己的房内。
从此，每隔数日，他便会服用一枚莲皮，用于温养经脉，修补肉身。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在小洼的经营下，那三十枚丹药被她卖出了三千两银子。
这小丫头虽然读书不怎么样，但至少还懂得如何多赚些银子。
店铺有小洼在，秦麟也是放心的很。
而有了银子，小洼便开始请人修补房屋，进些草药备着，同时也吃上了她心心念念的大肘子。
秦麟则是夜间服用莲皮修炼，白日里就坐在店内冥想。
皇天不负有心人，有莲皮辅助，加以各类丹药，短短三月过去，经脉终于是好了七成左右。
那些用于修炼的主脉，也开始焕发着淡淡的光泽。
还得亏花了数年时间补气血，否则也难有如此成效。
“先生，明日便是除夕了，我早上听金重说蕴香池明晚便会开放迎客，届时还会有荷花看哦。”小洼说道。
躺在摇椅上冥想的秦麟也睁开了双眼，有些疑惑的看着小洼。
“荷花？蕴香池？小洼你是睡迷糊了吗？如今不是冬季吗？如何能有荷花看？”
冬季，荷花，这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
“先生出门便是寻药，每日不闻世事，自是有所不知，今早金重过来拿药说，三年前城主大人偶然间认识了一位得道仙人，那百丈蕴香池，便是受仙人指点，为云霞城招气运，驱邪祟，待到春节一刻，还会请仙人施法，让千万荷花相继绽放呢。”
小洼说到仙人时显得尤为激动。
秦麟则是微微皱眉，仙人？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阎神宗的人。
此地距离天火城可没多远，对凡人来说几万里或许终身难抵达，但对修仙者来说，凌空飞来要不了多少时间。
而且就算不是阎神宗，他与灵曦遇险时可无人出手相助，对于另外两宗他自然也没啥好印象。
小洼见秦麟沉默不语，便有些担心的说道：“先生，是小洼说错什么了吗？您若不想去，我们便不去了吧。”
虽然千万荷花绽放的景象举世难遇，但若没有先生在，再好看的风景也会显得乏味。
秦麟回过神来，笑了一声，说道：“既然小洼想看，那便一起去看吧。”
“嗯，好。”
小洼重重的点了点头，脸上洋溢着笑容。
见小洼去做事，秦麟也有了想法，不管怎样，终究是要去看一下才好。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那所谓的仙人若真是阎神宗的，便当晚离开云霞城。
而且五年时间，他不仅长高了，容貌也有些些许变化，更何况还没有灵气护体，隐于人潮中，应当不会有人发现。
除夕当天，两人早早的地起了床，把青溪堂打扫的干干净净，挂灯笼，贴剪纸，提对联，期盼来年能平平安安，生意能更顺顺利利，红红火火。
小洼则是换上了一套新衣服，红色的长裙绣着精美的图案，上衣则是红色的底衣搭配白色外套，外套上用的是上好的鹅绒，看起来蓬松又保暖。
几年前尚还消瘦的她，如今在青溪堂被养的白白胖胖的，容貌虽并非世俗罕见，但也白白净净的，高挑的身材和可爱的脸庞，给人一种俏皮活泼的感觉。
秦麟则是一如既往穿着一袭青衫，只不过脖颈处多了一条围巾，看上去书生气十足。
“先生。”小洼小跑过来，朝着秦麟行了一礼。
秦麟点了点头，打量了一下小洼，艳衣红裙，落落大方。
心中不由得感叹，这丫头生的是愈发精致了，幸好前几日出门寻药路过裁缝铺，拜托老裁缝为她做了身新衣裳。
甚是养眼。
“衣服很适合你哦，穿起来真漂亮。”秦麟笑道。
“谢先生夸奖，小洼还是第一次穿上新衣呢。”
“以前不曾有过？”
“自父亲去世后便不再有过了。”
“是吗，那我们走吧，到坊里逛逛。”
来了青溪堂这么久，秦麟多少也打听过她的身世。
不愿提及伤心事，便率先跨步走在前头，但走了几步后，却发现小洼依旧站在原地。
见她停在原地，秦麟有些疑惑：“怎么？不想去逛逛吗？”
小洼神态有些扭捏，道：“那个，我能牵着先生的手吗？”
她双眸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秦麟见她双眸清晰，便主动伸出手。
小洼拉着秦麟的手，手中传来的温热，让她想起了曾经与父母一同游园赏景的感觉。
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朝着坊市漫步而去。
除夕日，云霞城内甚是热闹，除了各类平常难得一见的吃食，街边小吃更是应有尽有，还多了许多杂耍戏班露天表演，惹人眼球。
不仅如此，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之物也是极其不少，秦麟甚至看到了灵符被混在平安符内的景象，只可惜下手晚了些，被人给捷足先登了。
而且今年还有蕴香池万千荷花同时绽放这一消息，更是吸引了无数人前来参观，热闹程度比起以往任何一年都要高。
而今日，两人也是敞开了吃，放开了玩，各种江湖表演看的两人惊呼连连。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玩累了，两人便寻一店铺休息，休息好了，便继续游玩坊市，如此反复，直至累的走不动路。
“哇，这也太多人了吧。”小洼捶了捶腿，看着热闹非凡，座无虚席的酒楼，不免感叹了一声：“要是我们青溪堂每日也能有这么多人就好了。”
“呵呵，要每日这么多人，再有十个你也得累死，每天拾药都能把你累的够呛，再说了我可不想青溪堂如此热闹。”秦麟抿了口茶笑道。
小洼则是边吃边说道：“先生不愿多赚些银两吗？”
“银两自然是要赚到，可人多便杂，杂易生错，拾药最是注重斤两，我还是宁愿少些客人，如此一来，或许就会少一个被病痛折磨的苦命之人。”秦麟拿过一根大牛骨棒，边吃边说。
这家店的牛肉做的确实好吃，再让小二多上了一份后，心中默默记下了此地，待下次再让小洼来买些。
只是小洼有些不理解，对她而言，若是没人拾药，自己便会如三月前一样，没银子过年。
她过过只吃米糠度日的日子，所以把银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像秦麟这样的想法，她始终无法完全理解。
“有时候先生的话，真的好难懂…但我会好好想想的。”小洼说道。
“呵呵，不懂便不懂吧，人生，不一定非得埋头赚钱不是？”秦麟笑道。
小洼始终只是一个凡人，若她也是修仙者的话，或许也会对这些黄白之物毫无兴趣。
“嗯…小洼不知，但在小洼心里，先生不仅收留我，还教我读书识字，教我如何诊脉行医，这些都是以前不曾想过的事情，所以先生比银子重要。”小洼认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