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啊！疼疼疼！”
“什么玩意儿砸到我身上，好疼！”
朦胧的视线中，沈茵看到远处的岸边蹲着一个蓝白色身影，手上正拉着弹弓。
“陆舟……”
沈茵听到方岩淡淡的声音。
石子一个接着一个，像子弹一样发射过来，桥上的女生们抱头下蹲，惨叫一片，方岩哂了声，再次跳进湖中。
女生们的身上都被砸出大大小小的血坑，哭声接连不断，扑腾一声，水中溅起大片水花，模糊的蓝白色身影朝着沈茵游来。
又是一条飞鱼，比之前那条还要快。
终于没有了力气，蓝白色的身影随着湖边的景色一起渐渐消失，沈茵闭上眼睛，没入水中。
沈茵的整个人是木然的，试图期待着走马灯的环节，但又觉得结局不该是这样，她迫使自己能回忆一下妈妈的笑容，怀恋下爸爸的冷笑话，然而脑子里什么画面都没有，就只剩心理医生说过的一句话——
你觉得他需要温暖，送了他火，他点燃一个炸弹，朝你扔来。
沈茵从来没有定论过这句话的对错，只是偶尔会想：送火的人，如果不在最开始有所指望，点燃的炸弹，或许就不会那么令人失望。
蓦然，身后多出一双柔软的手。
“没事的。”
声音像水一般清泠。
再次露出水面时，天空好像明亮了许多，沈茵有些睁不开眼，当视线缓定下来，陆舟认真的侧脸与她近在咫尺。
手上的绳子在费了一番功夫后，终于被陆舟解开，陆舟牵着沈茵的手，游到了桥底下。
沈茵看着陆舟。
不久前，也就是早上下雨的时候，他还生自己的气跑了。
“方岩，今天那个贱人死不了，你就给我去死吧！我不介意等会儿跳进去和你一起！”
韦叶站起来，再次捡起地上的砖头，朝着方岩的后脑勺砸去，方岩回头，砖头正朝着他的额前砸来。
肩膀被一道力重重地拽住，扔下来的砖头与鬓发轻擦而过，在方岩的身旁溅起激烈的水花。
沈茵把方岩拉在了桥底下，自己轻身一跃，来到桥上。
没砸到人，韦叶愕然了会儿。
沈茵抬头向四周看了一圈，平静道：“没有监视器。”
韦叶不明所以：“什么？”
沈茵淡淡地看着几人：“上次，你们几个，对我实施殴打的时候，巷子里面是有监视器的。”
韦叶思量片刻，终于意会：“所以你那天才没有还手，故意挨打的？”
“今天不会了。”
见沈茵走过来，桥面上坐着的女生纷纷后退。
“怕……怕什么？”韦叶咽了口唾沫：“我们……这么多人，怕这贱人一个？都他妈给我起来上啊！”
女生们面面相觑，但在韦叶的命令下，还是都起来了。
“给我把这贱人往死里打！衣服扒下来传网上，看她还整不整那么多幺蛾子坏事！”
女生们纷纷朝沈茵围去，有些人手上还带着工具，使尽力气朝沈茵的身上挥去。沈茵站在原地，神色淡定，灵活地弯腰躲过，反手抢过两个人手上的刀棍，用腿肘将她们制服倒地，有好几人直接掉进湖里。
不一会儿的功夫，只有离沈茵最远的韦叶还算安然无恙。
沈茵一步步靠近韦叶，蹲下。
胳膊上的旧伤裂开，鲜血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沈茵伸手，指示给韦叶看：“呐，那天你打的，还没好。”
“我……”
“啪”地一声，韦叶话还没有说完，沈茵一巴掌打过去，韦叶的嘴角立刻见血。
韦叶目瞪口呆，而后恶狠狠道：“你这个贱……”
又是两声脆响，韦叶的半张脸直接肿了起来。
“你他妈……”
总共连续扇了近十下，直至韦叶彻底说不出话。
沈茵看着韦叶，淡淡道：“我刚才差点死了，理解一下。”
再次扬起来手准备扇下来时，手腕被人握住。
“这样不好。”陆舟费了很大劲才爬上桥。
陆舟的身后，是云销雨霁后的天空，挂着浅淡的彩色弧度，沈茵盯着看了很久，最终把手放下。
沈茵并不觉得自己怎么样了，但既然他说这样不好，那就先不要这样好了。
“刚才，谢谢。”沈茵道。
女生们，是一边哭着，一边狼狈地离开的。
方岩上岸时，视线会时不时地落在沈茵身上。
本来相互之间一直保持着沉默，走的时候，方岩还是忍不住问：“打算把我怎么样？”
沈茵漠然地望着他。
“说吧，你是个会报复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方岩说话的语气不甚在意。
“先让游泳队的所有队员回来。”
这个回答似乎让方岩感到意外，方岩安静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包括我在内吗？”
“不包括你。”
又是一阵安静，方岩轻描淡写地笑道：“不要，这是他们自己选的游泳队，只能说你不受欢迎。”
过了很久，方岩接着说道：“我从小到大被各种东西砸过很多次，今天即使这块砖头砸到了我，也不一定代表我会有事，所以，你自作多情了，没必要在见不惯我的同时又来这一套。”
“我没有见不惯你。”沈茵想了会儿，纠正：“至少刚开始，并没有见不惯你。”
方岩讽刺一笑，觉得沈茵的答案花里胡哨：“少假惺惺了，我们的账还没算完。”
说完，方岩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眼神黯淡地离开。
陆舟在一旁拧着衣服上的水，早上还崭新的校服，此刻已经变得皱皱巴巴。
“谢谢。”沈茵又道谢了一遍。
“你没事就好。”陆舟道，“本来是想回游泳馆找速写本的，然后就看到了你们。”
早上，陆舟跑到雨中的时候，把速写本落下了。
沈茵突然记起什么，赶紧走到桥边：“你速写本在我包包内，刚刚一起沉进了湖里。”
见沈茵准备跳进去，陆舟拦住：“别下去，湖水很深。”
沈茵知道湖水很深，但想到陆舟对速写本那么重视，而且掉进去还是因为自己，就觉得不妥：“我是游泳运动员出身，没什么。”
“已经全部浸湿了，即便捞上来也没办法再用。”
这句话彻底了断沈茵想要再次跳下去的念头，赤裸裸地强调了她犯的错，而且无法挽回。
见沈茵不再打算跳下去，陆舟的眼神柔软了些。
“也是。”沈茵道，然后看向陆舟，“但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陆舟莞尔：“没关系，一个本子而已……你人没事就好。”
“加入我们的游泳队吧。”沈茵道。
这个提议让陆舟感到微微诧异。
“我听说了你之前在游泳队经历的事，这两年你这么关注游泳队，还是惦记着的吧？”
陆舟没有回答，也没有做出任何否定的举动。
“你比我更懂游泳技巧，也比我更加了解每位队员……”
“不用了，会给你添麻烦。”陆舟打断沈茵的话。
沈茵看着陆舟：“不会添麻烦。”
“队员们不喜欢我，会添麻烦的，谢谢你的好意。”
“说了，不会。”
陆舟淡淡笑了笑：“真的不用。”
沈茵撇过头：“那我跳下去找你的速写本好了，我会尽力帮你恢复原状的。”
肩头的衣服被轻轻捏住，身后传来悦耳温和的声音：“你真犟。”
一瞬间，沈茵的感觉有些微妙。
以前，这三个字放在她身上，总会有批评的意味。
“好，我加入。”
沈茵抬眸，看向陆舟，瞥了他一眼：“非要绕这些弯弯道道。”
陆舟见沈茵的脸上有指甲印，还流着血，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却忽略纸已经被打湿，于是又慢慢放回了口袋。
沈茵见状，问道：“那个，纸巾可以给我两张吗？”
陆舟没想到手中的东西还是有作用的，于是欣然递给沈茵。
沈茵接过，往前走了两步，抽出一张纸，踮脚：“你头上沾了好多泥。”
两人的鼻尖，溢着阳光和衣服皂角的香味。
陆舟把沈茵拉到桥梁下的时候，不小心磕到过脑袋，白净的额头上有几块淤青。
想到韦叶那群人做的事，沈茵蹙了蹙眉：“你应该让我多教训她一会儿。”
“手不疼么。”
沈茵擦拭的动作止住，看着陆舟，眉头松展，微扬：“你好像没我想的那么善良。”
“是么。”陆舟笑了笑，“确实，弹弓打出来的伤，可以留下一辈子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