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可能是呆头呆脑的傻小子。”代英的语气又是责备又是关切，“妈妈最引以为豪的地方就是你聪明的脑瓜子，但这同时也是最令妈妈担心的地方。因为你心地善良很容易被人利用，比如你现在所待的这个游泳队，你现在拼死拼活地帮他们的队员们训练，有得到什么报酬么，到时间你的利用价值一消失，又要被抛弃。”
陆舟紧闭着嘴唇，没有说话。
“是哥哥！”瑶瑶看到陆舟后，很开心地跑过来，“哥哥，你再教我玩弹弓好不好……”
说到这里，瑶瑶才想起妈妈不喜欢她玩弹弓，赶紧伸出小手捂住了嘴。
代英笑着摸了摸瑶瑶的小脑袋：“没事，瑶瑶跟着哥哥一起玩弹弓吧，哥哥玩弹弓很厉害，妈妈放心哥哥教你。”
“真的吗？那太好了！”瑶瑶开心地跳起来，激动地用小手牵着陆舟的大手，“那哥哥，我们等会儿去操场那里玩弹弓吧，那里有很多很多小鸟，我们去用弹弓打小鸟玩！”
陆舟轻轻揉了揉瑶瑶的小手：“可以教你玩弹弓，但是不能打小鸟，小鸟是朋友。”
代英见陆舟已经答应，欣慰一笑，然后问道：“对了小舟，今天周天，你应该没课吧？”
“没有。”
“没有课还要待在游泳队训练，妈妈真是不忍心看到你这么受累的样子。”代英道，“那这样，下午妈妈请你吃饭吧，我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上次和妈妈一起吃饭，已经变成了一段十分遥远的回忆。
见陆舟沉默着，视线时不时地看向篮球场，代英又补充道：“就我们一家三口吃饭，不要外人。”
陆舟微笑道：“好。”
代英牵过陆舟的手：“妈妈之前没怎么来过你们学校，今天是因为赵平有东西落家里了，所以才过来帮忙送，相当于第一次到这个学校，你熟悉学校环境，带着妈妈和你妹妹转转吧。”
陆舟又答应：“好。”
“陆舟，别走。”沈茵拉着陆舟的校服衣袖，“你真的觉得我们大家不是你朋友吗？”
陆舟没有说话，而是把沈茵的手指一一掰开。
一瞬间，周围似乎安静不少，望着那三人远去的背影，周扬无比自责道：“沈指导，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之前听周扬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沈茵只当是小孩子调皮不懂事导致的意外，但得知这个意外发生在陆舟身上时，又觉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个意外，原来可以这么残忍地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准确来说，是两个人。
她现在似乎能真正感受到周扬身上那种厚重包袱感从哪里来。
“周扬，关于一头撞死在树上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
周扬哽咽了几声。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的人生还很长，全都搭在这件事上不划算，更何况，陆舟说的也只是气话，不然他也不会伸手拉你一把。”
但想到陆舟拉住周扬后说的那句话时，沈茵的心还是不免有一种被人仅仅掐着的感觉。
“这么痛快，不怕撞下去了，你家沈指导会心疼死么？”
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根本就不像出自陆舟之口，仿佛在刻意制造伤害似的。
“都是因为我……”沈茵这次的安慰对周扬已经丝毫起不到作用，他无法不在意这件事，“都是因为我，陆舟这么多年才会被他妈妈误会，是因为我，他才被人叫‘杀人犯’，别人不敢靠近他，他家里人也抛弃了他……我一直以为我伤害的是一条生命，实际上还有其他人的人生……”
沈茵知道周扬的性子，也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想无所不能，陆舟现在态度让她很难过。
原来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怎么在乎他。
“我现在去找陆舟。”周扬突然站身来，准备朝着陆舟刚刚离开的方向跑去，“我把刚刚偷听到的赵平和他妈妈的对话全部告诉他，让他知道他妈妈是个骗子，接近他只是为了他的钱，根本就不爱他。”
沈茵把周扬拦住：“然后呢，让他一无所有吗？”
周扬愣住。
“他现在一下子受这么大的打击，情绪处于很极端的状态，没办法冷静思考问题，即使你跟他说了那些，他也不一定会信。”沈茵说道“如果他信了，也不一定是好事，即便他现在身边的人和事只是一层伪装，也不代表他希望被人撕破。”
沈茵的话让周扬慢慢停下脚步。
“那怎么办，难道就什么都做不了么？”
安静了会儿，沈茵说道：“做朋友该做的事，想办法去好好理解，好好在乎他吧。”
打开手机，沈茵看到有几条消息，还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陈芸的。
沈茵想到陆舟刚刚过来给他送手机的事，陈芸打电话的时间就在不久前。
当看到消息上的内容时，沈茵怔住。
陈芸：“杨教练今天有时间，想和你讨论去俄罗斯训练花样游泳的事。”
后面陈芸打的这几个电话应该是见沈茵没有回复消息，想通过电话来聊这件事。
那这条消息，陆舟在送手机的时候也肯定看到了。
*
学校旁边的咖啡厅。
这是代英在询问陆舟的建议后，所选的吃饭地点。
当发现自己经常吃的甜点瑶瑶也喜欢，陆舟露出开心的笑：“不用客气，想要多少就跟哥哥说，哥哥买给你吃。”
“真的吗？”瑶瑶开心道，“谢谢哥哥，哥哥真好，我还要……”
“小孩子吃太多甜食不好。”代英说道。
看着瑶瑶撅起小嘴，陆舟用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偶尔多吃些没事的，要吃个够。”
代英由着陆舟，然后问道：“小舟经常来这家咖啡厅吃饭吗？”
陆舟点头。
代英看了眼菜单，状似闲聊道：“我看这家咖啡店的食物都挺贵的。”
“嗯，妈妈以前也这么说过。”
代英奇怪：“我以前？”
“有一次妹妹过生日，妈妈带我们来这家咖啡厅吃饭的时候说过。”
“这样。”代英已经全然没有印象。
餐桌上，代英和瑶瑶坐在一方，陆舟坐在瑶瑶的对面，全程都是陆舟在喂瑶瑶吃点心。当一份牛排端过来时，陆舟拿起刀叉切过一小块牛排准备往瑶瑶口里送吃，代英立刻将瑶瑶抱起，和自己换了个位置，陆舟的手落空。
把刀叉放回盘子上后，陆舟局促地笑了笑：“妈妈，我不会伤害瑶瑶。”
刚刚是代英下意识的动作，当反应过来后，代英也有些不自在地笑了：“妈妈没那个意思，就觉得好不容易一起吃顿饭，就应该好好吃，不想让你把精力全部放在瑶瑶一个身上。”
“嗯。”
代英看着陆舟，说道：“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吧？”
陆舟点头：“挺好的，妈妈不用担心。”
代英笑：“是我不好，我当初不应该扔下你一个，我后面本来有打算去看你的……”
“妈妈不用自责。”陆舟打断代英的话，“如果不是因为我，妹妹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爸爸也不会离开，能理解妈妈。”
想到丈夫当初狠心抛弃自己，代英瞪着了眼低头吃饭的陆舟，不一会儿，神色缓和：“听说你后来跟隔壁家的张奶奶在一起生活。”
“嗯，奶奶对我很好。”
“改天也叫上张奶奶一起出来吃饭吧？”
陆舟遗憾道：“奶奶两年前过世了。”
代英做出像是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样子：“这样啊，那太可惜了，那你现在的生活很困难吧？”
陆舟莞尔：“没有，奶奶给我留了很多钱，够用。”
“很多钱么，之前还真没看出张奶奶那么有钱。”
“因为攒了好几十年，准备给他的儿子买房子，但是他儿子在外面娶妻生子后没再回来，他说我照顾她了这么久，想把这些钱给我买房子。”
“现在房价这么高，那应该真的有很多钱。”
“嗯。”
代英怜悯地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发，心疼道：“你别看瑶瑶现在活蹦乱跳的，其实她的心脏功能天生不太好。”
陆舟的脸色顿变：“心脏不太好？”
代英点头：“需要经常去医院，家里因此也欠下了不少债。”
看着开心吃甜点的瑶瑶，陆舟担心道：“可以医好吗？”
“能是能医好，就是费用……”
“我可以出钱。”陆舟不假思索。
“真的么？”代英迟疑道，“小舟，我不能要你的钱，毕竟这是张奶奶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年留给你的，你给钱我不合适。”
“我有使用权。”陆舟看着瑶瑶，“我不希望瑶瑶出事，以后还想经常找她玩。”
代英把女儿往自己身边拢了拢，良久之后，试探道：“小舟自己也还要生活，不知道可以给妈妈多少。”
“全部。”
代英诧异：“什么？”
“手上的钱可以全部给你。”
代英看着陆舟，笑了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