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沈茵和周扬讲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队员们在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也陷入了沉思，游泳馆上午时的活泼气氛全无，后面长时间都处于一片鸦默雀静之中。
“那……”程亦试图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安静，“那陆舟是不是……不会再回游泳队了？”
语落，萧辰给程亦的前脑袋一记栗子，王亮用膝盖顶程亦的屁股，两人前后夹击：“就你长了张嘴。”
程亦委屈巴巴地把嘴堵上。
一直低头保持沉默的周扬终于开口说话：“我离开游泳队吧。”
“周扬，别乱说。”沈茵呵斥。
“就是啊，队长，你离开游泳队干嘛，游泳队能走到现在这样，功劳最大的是沈指导，其次就是你了，而且你的游泳成绩是我们队最好的，你不能走。”
“陆舟妹妹的事你是有一定责任，但你当时年纪还小，也不是故意的，覆水难收，事情过去这么年，一直活在其中的阴影下也是对不起你自己。”
“而且队长你菩萨心肠，好人行好事这么多年，怎么说也将功补过了，没必要这么跟自己过不去。”
周扬埋着头，摩挲着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很多年，只是这次手指中间没有了那颗扣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将功补过，我害得陆舟家破人亡，害得他自责这么多年，害得他背负杀人犯的骂名，又害得他……”
说到这里，周扬微微抬头，看了眼沈茵。
他知道陆舟是喜欢沈茵的，很喜欢，喜欢到骨子里的那种。但是今天却因为自己，陆舟把沈茵抓住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还说了一些过分的话。
因为自己，害得他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我继续待在游泳队，陆舟肯定不会回来。”周扬的声音微微哽咽，“我没办法弥补自己曾经对他造成的伤害，但不能再剥夺他现在已有的东西。”
“周扬。”沈茵冷静道：“难道游泳队只有陆舟一个人吗？”
周扬沉默。
“你觉得整个游泳队里只有陆舟值得你关心吗？你觉得游泳队其他的人对你来讲都不重要吗？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那你就离开吧。”
队员们不敢置信：“沈指导……”
周扬听到沈茵的话后，也变得怔愣起来。
“游泳队现在还有重要的事要忙，找教练一事目前还没有任何头绪，如果你现在要离开，我就把找新队长的事一起安排上。”
听到“找新队长”这几个字，周扬的心咯噔一下。
沈茵说话的语气很平静，样子也很平静，但周扬知道，沈茵此刻的心情不一定比自己好受。在陆舟掰开她的手时，周扬站在她后面，猜不出她当时是什么表情，只看到她用袖子往脸上擦了擦。
现在的自己只在跟她添麻烦和增加她的工作量。
“请问一下，你们掉地上的这几张宣传单还要吗？”
问话的是个年龄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拿着从地上捡起来的宣传单。
男人名叫何健安，是陈芸给游泳部新招聘的后勤人员，下午刚来不久。
“啧，看来你们这支游泳队很优秀啊！”何健安眯着眼，把手中的宣传单拿远了掂量，“周扬，萧辰，黄博阳，白诺……这几名单独做介绍的运动员成绩都很棒啊，我看可以直接进国家队了，特别是叫周扬的这名队员的成绩。”
何健安眯眯眼，酒糟鼻，大圆身材，蓄着糟乱的胡茬，脸色像喝多了酒似地红彤彤的，不论样貌还是言语，都给人一种滑稽的感觉。
刚才沉重的氛围把一向好热闹的王亮压得喘不过气，现在见一个扫地的说话这么喜庆，王亮觉得跟着人寻点乐子也不错：“哟，这年头不懂游泳的扫地大叔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后勤人员啦。”
“那可不。”何健安说话的语气有几分神奇，“不懂游泳干什么来游泳馆扫地？就像扫厕所的也得会上厕所，不能连基本的职业操守都没有你说是不是？”
王亮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职业操守的扫地人员，不禁被逗笑：“哈哈哈哈，那我以后一定得去饭店扫扫地，不然都对不起我这肚皮的本事！”
“那敢情还是你能耐，可以打两份工，肚皮里撑够了，厕所里再跑一趟。”
王亮见吃饭拉屎也能被形容得这么有本事，忍不住笑得更大声。
其他的队员也都跟着笑了，游泳馆刚才僵硬的氛围一点点被消融。
何健安又看了手上的宣传单几眼，问道：“你们游泳队在招队员啊？”
“嗯，不久之后就会举办选拔赛。”
“都有哪些人参赛？”
队员们觉得何健安问得有些奇怪：“参加游泳队选拔赛的当然都是游泳特长生啊。”
“所以这些宣传单是发给游泳特长生的咯？”
宣传单是之前周扬发的，周扬点头：“有针对性地发宣传单能避免过多浪费，可以节省相应成本。”
“切，几张纸能要你几个成本。”何健安嫌弃道，“要不要我把这扫帚送你卖了多换几张宣传单？”
王亮笑：“您确定要把这吃饭的宝贝卖了，给我们打印宣传单吗？”
何健安不以为然道：“我靠这宝贝总归吃的是你们游泳队的饭，卖了打印宣传单也是在吃你们的饭。”
王亮对何健安打印宣传单的执着感到不理解：“怎么打印宣传单也是在吃我们的饭了？”
“你想啊，你们现在只给游泳特长生发宣传单，到时候参加选拔赛的肯定也只是这些游泳特长生中的几人，如果你给全校的学生都发了，到时间参加选拔赛的人说不定会多很多。游泳馆一热闹，丢的垃圾也就多了，上面的人看我不辞辛苦地加班工作，指不定给我涨工资呢，你说是不是。”
王亮哈哈大笑：“很欣赏叔的职业规划，但不能脱离实际情况不是，除了游泳特长生，怎么可能会有其他同学也想参加选拔赛进游泳队，大家的脑子还是正常的……”
说着说着，王亮看到对面的白诺正在对自己进行着死亡凝视。
哦，这位千年老三就不是游泳特长生……
周扬恍然大悟：“对哦，您说的有道理，学校可能还存在很多游泳的兴趣爱好者，说不定这些人也有加入游泳队的打算。”
“对的嘛。”何健安盯着宣传单，用手指抠了抠下巴上的胡茬子，“宣传单的内容确实很有吸引力，至少对于你们这些在校的小年轻来讲，像吊在驴前的苹果，诱惑还挺大，只要是有意向的，应该都会报名参加。”
王亮骄傲地撞了下旁边沈茵的肩膀：“那可不，宣传单可是游泳队指导员做的，我们指导员老牛逼了。”
何健安对着沈茵客气地笑了笑，又接着说道：“不过我看这上面好像没有写参加选拔赛的报名费。”
王亮又奇了怪了：“参加选拔赛要报名费干什么，这多劝退啊？”
何健安笑：“话不能这么说，门要是不设道槛，什么牛鬼蛇神都容易往里面钻。有些人参加选拔赛可能只是为了好玩，混两瓶矿泉水喝，这对他们来讲没什么，对你们不就增加了没必要的人工成本么？”
王亮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报名费也不用太高，几杯奶茶钱那么个意思，真想要进游泳队的不会在乎这么几个钱，打算浑水摸鱼也不想糟蹋这几个钱。选拔赛举办完后用这些报名费设个奖励措施什么的，指不定原本计划用两分钟游完的，可以游个一分五十八秒呢。”
沈茵笑：“谢谢您的建议，我们会采纳的。”
“甭那么客气，学这小子叫我叔就行，捎个姓，何叔，亲切哈哈哈！”
“何叔牛掰啊！”王亮佩服道，“一套一套的，说，你是哪里的大人物拿着把扫帚过来体验人间疾苦的？”
“瞧你这小子，嘴里跟装了鞭炮似的。”何健安笑，“我昨天晚上还梦到自己手上的扫帚变成金的，终于能够辉煌腾达了呢！我可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我可以偷偷告诉你……”
王亮看到何健安神神叨叨的模样，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不简单，于是做出黑手党成员交换情报的样子，指缝间多出一根看不见的雪茄：“嗯，你说。”
“我将来很可能会成为大人物他爹。”
乍听王亮觉得对方好厉害，仔细想了一番之后，瞬间变成一只被踩尾巴的猫：“我去！我未来还是富一代他爹呢！”
队员们哄堂大笑。
萧辰补充：“对自己要求高点，你还可能是富一代他爷爷，不对……你还可能是富一代家里的一块灵牌。”
程亦不可思议道：“哇，王亮，你跟萧辰同学的关系终于有所缓和啦，他是我们游泳队第一个觉得你能娶到老婆的人。”
白诺：“你们都太过分了，我真心祝福王亮。”
王亮感激涕零地看着白诺：“老二，还是你最好了。”
白诺认真地点头：“嗯，我希望你能心想事成，屋漏偏逢连夜雨。”
王亮：“……”
黄博阳哼声一笑：“有意思。”
王亮不再搭理这几个坑货，好奇地问何健安：“何叔，感觉您儿子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方便透露一下他是做什么的吗？”
何健安骄傲地耍了把手上的扫帚：“爹是做这个的，你说儿子是做什么的。”
“扫地的！”王亮信誓旦旦地觉得自己猜中了。
“啧，净瞎说，跟你们一样，游泳的。”
萧辰忍不住笑：“王几把亮，憨批。”
“听何叔这么说，你儿子游泳挺厉害吧？”
“那可不，比你们都厉害！”
萧辰这人容易不服：“什么时候把你儿子叫过来跟我们比比。”